章家嬷嬷心思复杂,一下又一下拍着谢筝的背。
虽然不晓得这姑娘是哪儿来的,但都哭成这样了,章家嬷嬷也狠不下心一把推开她。
“不哭了,不哭了。”章家嬷嬷一面哄着,一面抬眼看着跟进来的两个少年郎。
那小厮装扮的不久前才刚来过,自称陆家人。
而另一个十七八岁模样,长得忒俊了,身量也高,那双桃花眼……
桃花眼!
章家嬷嬷认出来了,这是他们谢家的姑爷。
去年秋天,姑爷到过镇江城,与老爷在书房里说了会儿话,章家嬷嬷送了茶点过去,亲眼见过的,断断不会认错。
况且,他腰间还有那块红玉。
这可是宝贝东西,旁人家轻易拿不出来的。
章家嬷嬷的心扑通扑通的,姑爷来了,那这姑娘莫非……
记忆里的谢筝每日里都是笑盈盈的,少有梨花带雨的时候,章家嬷嬷也说不上来,若是谢筝痛哭,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怀里这姑娘,不看五官,个头倒是谢筝一般高,胖瘦也差不多。
章家嬷嬷按捺着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怔怔看着陆毓衍,颤声问道:“姑、姑爷,这真是我们姑娘?是我们丹娘?”
陆毓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点了点头。
章家嬷嬷的眼泪刹那间涌了出来,一把将谢筝箍在怀里,搂得紧紧的,她不敢再说话了,怕一出声就是嚎哭,叫人听了去。
主仆两人一道哭了许久,情绪才慢慢稳了些。
章家嬷嬷搬了把凳子让谢筝坐下,打了水来伺候她净面。
谢筝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
“奴婢真的没想到,还能见到姑娘的面。”章家嬷嬷细细看着谢筝,一眼都不肯挪开。
谢筝的妆容叫泪水弄得深一块浅一块的,眼周也花了,章家嬷嬷熟悉她,一点点能看出谢筝本来的容貌来。
越看就越安心。
这不正是她家姑娘吗?
这双眼睛,她是不会认错的。
谢筝依着章家嬷嬷,道:“我逃过一劫,离开镇江时,我偷偷去府衙看过,当时没遇见妈妈和老章,我又不敢耽搁。”
“错过了也好,与我们一道走,还招眼了些。”章家嬷嬷叹了一声,“姑娘能逃离镇江,也是老爷夫人保佑。”
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若不是她贪玩,只怕真的已经死在大火里了。
饶是陆毓衍信她,萧娴信她,又有什么用处?谢家的大火,只会随着她的死而被掩盖真相。
谢筝简单与章家嬷嬷说了这几个月的经历。
听说谢筝跟着陆毓衍奔波,章家嬷嬷心说这不合规矩,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谢家都这样了,陆家和姑爷还是这般护着姑娘,那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在内院里娇娇养着,与未婚夫保持距离,只有等到行了大礼才能一屋子里待着……
那些规矩,她家姑娘已经没有办法守了。
况且,穿针引线做红妆,原本就不是谢筝的性子。
谢筝低声问道:“妈妈,我父母葬在何处?”
章家嬷嬷往后山方向看了一眼,道:“就在山上。奴婢以为姑娘也没了,也给姑娘立了碑。”
“收殓的是豆蔻吧?”谢筝苦笑,“她被当成了我……”
章家嬷嬷安慰道:“豆蔻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怪姑娘的。”
谢筝咬着唇点了点头。
豆蔻要强,牙尖嘴利,又是个闲不住的,没少跟着谢筝学投壶学骑马,她不会怪谢筝,她只会把躲在暗处的凶手骂个狗血淋头。
想到凶手,谢筝又问:“那个秀才呢?”
章家嬷嬷下意识瞥了陆毓衍一眼,撇了撇嘴,忿忿道:“姑娘认不认得什么穷书生,奴婢还会不晓得吗?他们诬赖姑娘,寻了这么一个人出来,奴婢替他收拾后事,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混账话?自是没理会他,如今不知道在哪个乱葬岗呢。”
正说话间,老章挑着水从外头进来,他认得陆毓衍与竹雾,当即把门关上了,又看向谢筝。
这一看不要紧,水桶都险些打发了,他声音直发抖:“姑娘?”
谢筝冲他一个劲儿地点头。
老章的眼眶红了,背过身去抹了抹。
这跟做梦一样,姑娘还活着,姑娘回来了。
谢筝重生化了妆,与陆毓衍一道,跟着章家夫妇上山去。
她眼神好,隔得老远就看清了石碑上的字。
谢慕锦和顾氏的名字鲜红鲜红的,仿佛是血滴出来的一般,谢筝好不容易忍着的眼泪又要落下来,她死死拽紧了拳头,一步又一步走到坟前。
离得越近,越不敢靠近。
她在坟前跪下,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字,颤颤巍巍伸出手,指腹摩过字迹。
“爹、娘……”谢筝张了张口,声音跟堵住了似的,哽在了嗓子眼里,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如安抚一样。
谢筝抬眸看他,陆毓衍却在她身边笔直跪下,神色肃穆。
章家嬷嬷点了香,交给了陆毓衍和谢筝。
陆毓衍拜了拜,将香插在了墓碑前,沉声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陆家承诺过的,家父承诺过的,小婿承诺过的,都会一一做到,一个字都不会改。”
谢筝呼吸一窒,随着陆毓衍重重三磕头,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甸甸的。
这些话,分明是要在三朝回门时说的。
繁花锦簇的厅堂,大红的灯笼,门窗上的双喜,父母端坐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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