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旧都的前,陆毓衍忙了好几天。

不仅是陆家,还要去孙氏的娘家、萧家、傅家等相熟的世家问安。

他去见了陆家的老太太,他自幼在京中长大,不曾承欢膝下,对于祖母,还不及对傅老太太熟悉。

可老太太依旧很喜欢这个孙儿,絮絮叮嘱了许久。

“你父亲公事忙碌,便是过大年的时候,都未必能抽空回来一趟,”老太太有些遗憾,叹着气道,“你回去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莫要牵挂,我能吃能喝,身边也不却人手伺候,等来年开春了,让你母亲回京里去。

你们爷俩在外头做事,院子里总要有个主心骨,就一个姨娘,能顶什么事儿?

我这里还有你伯父、伯娘,还有你兄长嫂嫂,隔了房的还有这么多人,也不烦闷。

别看祖母今年六十多了,再活个一二十年,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父亲想要来我跟前尽孝心,害怕没有那个机会吗?

你们两父子能在官场上好好做事,清明办案,我就高兴了,陆家的祖宗大人们也就高兴了。”

陪着老太太用了晚饭,孙氏才送陆毓衍出府。

母子两人沿着甬道慢慢走。

陆毓衍扶着孙氏的手,道:“祖母说的事,母亲是如何想的?”

孙氏抬眸看了陆毓衍一眼,浅浅笑了笑。

百年世家的荣光,是世世代代攒下来的,为了名声和荣耀,很多事情并不能两全。

留在旧都伺候婆母,孙氏本身并无怨言,但她也记挂着在京中的丈夫与儿子,来年是继续留在旧都,还是回去京城,她一时很难下决断。

“少不得还要再与你父亲商量,”孙氏柔声道,“说句不当说的,老太太说得底气十足,但她的年纪毕竟在那儿了,一季之中,总有一两回身子欠妥。

就跟萧家老太太似的,你伯娘前阵子没少掉眼泪,后来听说老太太身体好些了,这才缓过来。

这些时日,他们两夫妻好似也在商议,想回京一趟,住到年前回来。

我想着,底下人伺候再用心,也不能缺了我们做晚辈的。

老太太未必有十几二十年,我跟你父亲,总归还有半辈子能一块。

之前,母亲是放心不下你,如今丹娘在你身边,我倒是安心许多了。

不管明年如何,还是老太太说得那样,你们父子一道,脚踏实地做事。”

孙氏说到这个份上,陆毓衍也不好开口多劝,自是颔首应下。

翌日一早,陆毓衍一行启程离开旧都。

应天府上下,陈如师带着人亲自送到城门外,韩德说要一路送到长亭,叫他一眼瞪了回去。

韩德摸了摸鼻子:“也就十里的路,又有轿子马匹,不劳动您这双腿啊。”

陈如师被气笑了,这是双脚累不累的事儿?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韩德,摇头道:“你给送到长亭,回头再让人家陆巡按走回头路?没见松烟手上还提着香烛纸钱吗?”

韩德一怔,目光顺着就往松烟手上看去,嘀咕道:“是去给谢知府一家上香?我们是不是也去啊?谢知府那人挺好的。”

“你早饭吃多了?大清早的也不嫌撑得慌。”陈如师失了耐心,连连摆手,催着衙门众人回城,“人家是当女婿的去给岳父岳母磕头,一家人说一家话,你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想给谢慕锦烧纸,改明儿去,我才不拦着你呢。”

城郊的村子里,章家夫妇陪着陆毓衍和谢筝上山。

说起案子翻过来,谢筝一身污名洗去,老夫妻两人哭得眼睛都肿了。

命已经丢了,能把名声捡回来,可不比什么都要紧吗?

谢慕锦为官多年,官名一直很好,不能到了遇难了,还背上教女无方的罪过。

章家嬷嬷一面走,一面频频回头看花翘,道:“这丫头,当时是真的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话都说不顺,只晓得哭。

奴婢和老章把她送回家里,想着有爹娘兄弟照顾,哪怕是疯魔了,也能有口饭吃。

真是没想到,她家里这般狠心,将她赶回来,早知道这样,当日还不如跟着回旧都来,好歹不用吃那些苦头。”

谢筝宽慰道:“妈妈莫要这么想,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花翘注定能清醒过来,她留在镇江,从而知道了很多事情,能翻案,有她的功劳。”

章家嬷嬷缓缓点了点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好好坏坏的,又怎么能一言蔽之呢?

不如往前看。

谢慕锦夫妇的坟地,章家夫妇收拾得很干净。

陆毓衍与谢筝一道磕了头,知道她还有许多话要与父母说,便先一步站起身来,手掌按着谢筝的肩膀,低声道:“不急,你慢慢说。”

谢筝看了一眼肩头,视线顺着陆毓衍的手臂上移,最后与他四目交接。

深邃的眸子乌黑,沉沉湛湛的,叫谢筝的心神一下子安稳下来,去了急躁,余下的是平静。

她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笑着颔首。

谢筝跪坐在墓碑前,声音很低很轻,喃喃说着。

说李三道一家的死,说乌闵行的两次行凶,说那话本上的故事……

也不晓得是不是讲述比看文字更打动人,明明翻看话本时,谢筝没有哭,这会儿讲了大半截,眼泪就簌簌往下落。

她强忍着讲完了,擦着眼泪,道:“母亲您别笑话我,您比我还能哭呢,陆伯母说,她也看得哭肿了眼睛,您若还在,她定会想跟您多品读几个故事的……

刚才花翘给你们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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