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城内早早热闹起来。

即便是阮家大门前这条街面,也是半点儿不见冷清,过往的行人、叫卖的商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甚至有个卖糖人的,把家伙事就摆在阮家大门边上,一群小人儿围着看稀奇,家长们就在旁笑眯眯闲聊,一点儿不慌张。

他们不知道阮家闹鬼?

当然不是。

阮家这点儿倒霉事早就哄传全城了。

你看家长们时不时拿眼神往墙里瞟,就晓得他们对“闹鬼”是了然于胸的。

之所以如此,原因简单。

崇鬼虽有它的害处,但也有它的好处。

至少余杭城里的人们十分笃定,只要言行合乎阴阳间的规矩,那么薄薄一道院墙就是天堑,墙内的鬼神们再凶再恶,也决计伤害不了墙外的自己。

然而。

街面上突兀一顿喧哗。

人们讶然瞧去,但见街角乌泱泱冒出几十条汉子,个个提着黄布裹头的长棍,气势汹汹直奔阮家大门而来。

领头的“和尚”面生,但后头跟着的汉子们,大伙儿却眼熟得紧,不就是阮家那些个倒霉蛋儿么。

再看他们手里棍头,哪里是裹的黄布,分明是符纸!

瞧架势,是要和霸占宅子的鬼神们火并一场?

嚯!这可就不合规矩了。

人们顿时哗啦啦散开,又乌泱泱围拢,熟练地保持住一个恰当的适合吃瓜的距离。

李长安也没赶人的意思,由看客们随意围观,自个儿到了大门前,把耳朵贴上去,摆出颇不雅观的偷听模样。

道士如今鼻子虽不灵了,但换来耳聪目明。

隔着大门,清楚地听得,本该因“闹鬼”而死寂的阮家大院里,竟传出乱糟糟的欢笑声、叫嚷声、划拳声果然一群酒鬼!

道士回头嘱咐阮家众人。

“待会儿随我进门,别管他三七二十一,听着哪里有蛙叫,就拿棍子往哪里打!”

“都明白了么?”

众人纷纷应声,李长安便不再耽搁,一脚踹开大门,领着一帮汉子凶神恶煞杀进院子。

阮十七混在人群里。

此刻的心情犹如脚下的步子,凌乱又复杂最里头是团烧得炽红的火,火外面裹着层薄薄的希冀,希冀外头覆着厚厚的慌张那可是鬼神啊!凡人如何能冒犯呢?

可他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庶生子,哪里又能违背家族的意思?

他只能抱着忐忑,随着那法师,一头撞进院子。

而进去第一眼,就让他心里一个咯噔。

但见庭院中央摆着一大桌子酒菜,桌边又围着一圈灰黑色的、形状隐约似人的影子。

那些影子似乎被闯进的汉子吓了一跳,短暂的沉默后,突兀化作一团团灰气四下乱蹿。

汉子们顿时被灰气冲得四下散开。

阮十七自不例外,他战战兢兢躲在角落的屋檐下,慌张回望,那些灰色已然没入庭院各处不见。

霎时间,庭院似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寂,只有那桌狼藉的酒菜述说着短暂的喧闹。

然而。

这冷寂也是短暂的。

很快,院子里突然刮起阵阵怪风,枯枝败叶灰烬尘土尽数随风盘旋而起,遮天蔽日,顿时教院子里晦暗如同黄昏。

古树抖动枝条张牙舞爪,奇石晃动身躯发出怪笑,门窗不住来回拍打,瓦片在屋顶“簌簌”作响——一片恐怖异相里。

“大胆凡人!”

阮十七惊恐地听见,宅神的厉呵在风中回荡。

“胆敢破坏祭礼,欺辱鬼神,定要尔等呱。”

欸?

阮十七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呱呱呱呱此起彼伏的蛙叫便在院子各处响起。

正懵逼时。

“还不动手!”

他顿时打了个激灵,脑中浮现出李长安在门外的嘱咐——听着蛙叫就打!

而恰好,自个儿斜上方的屋檐处正好响着蛙鸣。

下意识的,他便将长棍捅了上去。

“哎哟!”

一声痛呼。

顿有一道形状似人的灰影掉下来,摔在脚边。

阮十七还在恍惚没回神,那灰影已然破口大骂起来。

“嘶痛煞我也!阮十七你这狗才!婊子生的野种!爷爷要把”

话没骂完。

阮十七已经通红着双眼,奋力砸下棍头。

有了榜样,接下来的发展便水到渠成。

当人们发现神秘的鬼神显出了形状,发现他们也会喊痛也会受伤,往日里被折腾的记忆一一浮出脑海,自然“怒自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李长安很快发现,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他乐见其成,在酒席挑了些没被“宅神”们霍霍吃食,也不嫌沾了尘土,甩开腮帮子祭起五脏庙。

从昨到今,他就吸了一碗冷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左手抓着桂花酿姜丝蒸鲳鱼,右手拿着松果熏蜜汁烤猪肘,可惜酒坛子都打翻了,有肉无酒,但好在眼前有场滑稽戏足以佐餐。

阮家人三两成队,提着木棍仿佛长枪,举止进退间,竟莫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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