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角落的牛石猫出了些精力,连忙叫唤,“你是作殡葬的掌柜?如此甚好!法师,快快除了恶鬼,我可以加钱。”

三只厉鬼闻言咆哮不止,要生吞了牛石,可惜被黄符镇住,只得原地乱拱。

“加钱也不成。”李长安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三位无论身前如何,死后成了厉鬼,也没有戕害无辜,怎可随意打杀?”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又该如何?

厉鬼兄弟只管奋发怨气,曲定春若有所思,牛石已然眼珠一转。

“我等性命俱是法师所救,法师要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牛石识时务得很,曲定春也不反对,厉鬼兄弟却好像被怨恨冲昏了脑子,渐渐只晓得嘶吼咆哮。李长安不得不再丢了几张清心符,将他们的理智拉回一些。

然后拉了根凳子过来,大马金刀坐下。

“咱们都在钱唐求食,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若让贫道做个‘和事佬’,为各位解此冤仇?”

也不管三方反应。

“三位已成厉鬼,难以挽回,不如让牛曲两人将尔等灵位寻个香火鼎盛的寺观供奉上去。待到积足福荫,化去了怨气,再由他二人出资,为你们三兄弟投个好胎,如何?”

寻回理智,不等于消去仇恨。

厉鬼冷笑:“我要说不呢?!”

李长安无奈。

难道他们真以为,贫道是来寻求他们意见的?

“钱唐不通幽冥,无法超度冤魂,便只能请三位魂飞魄散了。”

…………

厉鬼兄弟还能如何?只好委屈应下。

道士他们魂魄收起。

噗通。

掉下一个盒子。

李长安拾起来:“这是……”

曲定春神色顿时激动,奋力挣扎起身。背后,牛石伸脚把他勾倒,而后踉踉跄跄奔过来。

“哎呀!多谢道长,那正是我家里被盗走的物件。”

李长安身形一转。

牛石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

道士打开盒子。

“听说你两人为了某样宝贝斗狠,死了许多人,赔了许多钱,便是这个么?”

他自盒中取出一叠纸来,都是地契,且落着同一个名字——正照寺。

而东瓦子所在的坊也叫正照坊。

黄尾好奇上来翻看。

照他说,正照寺是六十四寺观之一,是一座子孙庙,可惜传到如今这一届主持,却是个不肖子孙,把整座庙拆分了四处抵债,山门作了勾栏,静室作了仓库,偏殿成了拜火庙……地契也分成了许多份,散落钱唐。

没想都搜集到了这里。

李长安啧啧咂舌,都说六十四寺观尊贵,各坊便是以寺观为名,没想会有这种奇事。可转念一想,也就不奇怪了,毕竟还有咸宜庵珠玉在前嘛。

“你们两家城狐社鼠要这佛寺作甚?若求功德,还不如平日少做些歹事。”

曲定春灰头土脸爬起来,并不来争抢,只是不屑说道:

“刀口求食的好男儿何必拜和尚?是那鬼王索要。”

牛石也起身附和:“八月八鬼王大寿,我与他各自接到了‘千金贴’,使者明示鬼王只要正照寺。”

李长安等鬼接到的寿贴叫“万钱贴”,但区区十两银子怎可面见鬼王尊颜?所谓“万钱贴”只是窟窿城使者广撒出来,为寿宴增添喜气而已。

得贴者及时把一万钱交给供奉鬼王的巫师,便可了事,并不真能登上鬼王寿宴。

但还有一种寿贴,叫“千金贴”。得此贴者,才真可列为宾客。但顾名思义,须得奉上价值千金的寿礼。

据说,历年因“千金贴”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所以你们才会为它斗狠?”

曲定春面容惨淡:“为了它,我手下兄弟死了三成,伤残大半。”

牛石神情唏嘘:“为了它,我搭进去了半生积蓄,身上还背了新债。”

李长安蹙眉不语。

曲定春又道:“法师以为是我不要脸面一心攀附窟窿城?”

不待道士回答。

“呵,那些嚼舌头的何曾想过,东瓦子偌大的油水,偏生落在我曲大一介本地落魄户,他牛二一个外来流民头子手里?还不是因为,前一个管事的得罪了窟窿城,一夜之间,满门消失无踪。”

说罢。

他支撑起身子,萧索离开。

上一次斗狠他输了,这一次斗狠他没赢。

他已把地契彻底输给牛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