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有可能还继续,从前线返回的这一撮人多多少少都是由于身体原因力不能支,然而无论如何,走的时候总是灰溜溜的,军人眼中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临阵脱逃。

很是突然地,此前并未告知明确的启程日子,在我正在熟睡的时候,有军曹逐营催促赶紧动身。

也是很习惯了军队这样的作风。于我,除了点换洗衣裳,余者便是锅碗瓢盆,而这些劳什子又并不需要我带走。

我鲤鱼打挺一般掀开被子,将几件衣裳打包,鸠婆婆硬是要将她新发的冬衣给我,“你别担心我,我什么时候会让自己吃亏。”

“鸠婆婆,外面风寒,你不用送我了,有缘再会吧。”我恭身肃立,朝着她立定的地方施一大拜,这是我三岁学箜篌的时候,家人教我的礼仪。

之后每每延师,都会行此礼,今天对鸠婆婆,从内心,确实对她很是感谢。在生活上,我就是一个呆子,为人处世,更是过于随意,若不是她从旁指点,我也很难活到今日。

鸠婆婆没有说话,脸上难得有一丝和煦,嗓音依旧尖利,话语依旧刻薄,“你拜我也是应该的,没人经得起你的折腾。去吧,上天若怜恤我,望永不相见。”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奇怪的话语,但总认为说在离别的时刻并不适宜。

算了,我看着她身后的一堆劳什子,微笑着离开,终于可以不用埋锅造饭,生火熬煮了,解脱了,管鸠婆婆说什么,反正终于解脱了。

鸠婆婆说得也对,我和她相逢战乱之时,存活于行伍之间,上天若怜恤我和她,望永不相见,永远不识干戈,永远不必目睹血流成河、尸骸蔽野,。

在这夜幕落,天未明之时,我杂在老弱稗残一干人中坐着牛车缓缓离开辕门,这一去许多人估计再也不会回来。

我看见有老兵偷偷拭泪,虽然许多人都是千方百计送钱送物才得以打通关节离开这儿,可真到走时,才知道别离之苦。

经过辕门,早有士兵提前移开拒马,森森队列夹送我们四五十人的离开。

在大门的角落,健硕的士兵背后,我看到了小豆子羸弱的影子,黑幽幽的眼眸盯着我的方向,我们彼此没有说话,在军队服役要比在宫里升职快得多,我想他大约会留下来很久,因此这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相见。

一阵寒风,吹起旗帜无数,我冲他轻轻挥手,他没有回应,木头一般。

我扭头不再看他,心里默默骂了句傻子。

再回头时,他的身影已经被我泪水弄得模糊难辨。

别了,军营,别了鸠婆婆,别了小豆子。

别了,黑夜叉将军。

和我们一起的还有李福,我此去也有他的帮忙,大约他也怜悯我不尽人意的精神状态,而他自己,无论精神头还是身体,不比我好多少。他母亲也新近去世了,守孝三年意味着他离开军营的同时也永远离开太医院。

向着陵州的方向,蜿蜒北行。

越走越冷,在凛冽的寒风中,我的两层冬衣也好似一层薄翼。

全身,尤其是脚,冻得完全没有了知觉,但有一处却是例外——脸颊。

有了鸠婆婆的面罩,纵使风霜若刀,吹到脸上也就如清风一般。众人都恨不得将头埋进心窝,就我高高昂着头,大有呼风唤雨,仰天长啸的趋势。

每日风餐露宿,晓行夜宿,吃的便是随身干粮,若是天气晴好,也间或埋锅造饭,吃点热食裹腹。

运气更好一些,碰到荒野小店,一干人就像是红眼饿狼一般齐扑上去,恨不得将巴掌大的小店生吞活剥。

每到这时,其实我也想打打牙祭,吃碗肉羹,来一杯甜酒。然而一则我是女流,二则囊中一文都没有,也只好远远躲着。

好在李福每次都必买一桌,请兵士们胡乱吃些,顺便会派人给我一份,倒是令我感激不尽。

虽说多走一里,寒冷增一分,但人畜却渐渐丰盈,穿梭林间的猎户会热情地招呼,并好奇地问我们这队人马来自何方,去向何地。

山窝里面有冒烟的小茅屋,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会给我们这些远来之人端些热汤,眼眸好似山泉般透亮。

就这样昼夜兼程,疾走慢赶,某日到了某一处岔路口,就是我们和李福分别的地方了。

顺着岔路口往东四十里便是李福的老家,他要去守孝。往北五十里,便是陵州城,唐国都城,长江之尾的明珠,江左第一等繁华富庶之地。

这个岔路口刚好有一间茅棚小店,店不大,但男主人很是热情,还搬了些桌椅放在院子中,让更多的人得以坐下来歇息。

在牛马车上颠簸一天,胃里也没什么热食,一伙人早就按捺不住,拥到店里又是要酒又是要肉,

酒垆后立着位妇人,大约是店家的妻子,扎着印花头巾,穿一身靛蓝裙裳,外罩一件水红色撒花比甲,面容娇俏,颇有几分姿色。

军队里面自然是有女人的,比如像鸠婆婆和我一样,干着杂活,裙钗俱无,粉黛不施,穿着男人的衣衫鞋袜,若是不说话,大约同男人毫无二致。当然也有上级军官随行的姬妾,可我在军队也待了大半年,硬是没有瞻仰过芳颜。

因此看见这乡间当垆女,别说一群男人,就连我这个女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众人的目光非但没让女人害羞,反而涨了她几分得意,她实在比她男人还要好客。

男人火辣辣的目光使她如沐春风般愉悦,呼小童斟酒,喊自家官人上菜,气势十足。

我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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