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翼木然站着,脑子里转过千千万万的念头。

他从来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譬如幼时,孤儿寡母被族人欺凌,他展露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书院的先生产生爱才之心,为他与族人理论。

譬如少年时,他穷困潦倒,靠着一篇文章得了刺史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他抓住了那么多机会,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成了今天的方司马,未来还有可能执掌南源,甚至更进一步。

可现在,万千种念头闪过,却没有一种可以解救自己脱出困境。

季经踏进门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方司马,大人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何要……”

话没说完,方翼突然动了。

但他并不是冲出门,而是返身奔向正房!

屋里的管事反应倒快,喊了声:“关门!”

可方翼动作更快,一脚踹过去,踢开想要关门的小厮,转身抽出桌布,甩向迎面而来的护卫,最后拔出案上观赏用的佩剑,逼退最后守在病床边的管事,拖起床上的病人,将剑身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可不是四体不勤的弱书生,为了建功立业,骑射功夫从不懈怠。且他的应对出人意料,以至于那些护卫都没反应过来。

“别动!”方翼声音阴沉,“不然大人马上就会死。”

屋外一阵纷乱,季经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怒声传来:“方翼!你竟敢对大人动手!你有今天,赖大人栽培提拔,做出这样的事,还有没有良知?”

方翼看着大步而来的季经,面无表情。

连徐思徐吟都在,可见是设好的局。他都已经掉进了陷阱,那么再怎么抵赖都没有用。

既然如此,他还费什么劲?自然是趁着对方不备,抢占一线生机。

良知?这东西岂有性命重要?

方翼甚至都不想搭理,径自吩咐:“我要一辆马车,两匹快马,一个车夫,还有钱和食物。马上准备,否则,大人立刻血溅此处!”

季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个方翼,竟连句话都懒得说,可见在他心里,大人的恩情无足轻重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天性凉薄!

“快点!”方翼低喝,手中佩剑又压了压,脖子上立时出现一条血痕。

季经将那些无用的情绪丢在脑后,回道:“好,你要的东西马上就来,不要伤害大人。”

他转身的时候,方翼的声音传来:“你若是在车上做手脚,发现一个我就剁大人一根手指。”

“……”季经恨恨一甩袖,走了。

季经气不过,徐思更气不过,她扬声问:“方翼,我父亲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恩将仇报?”

屋里的方翼许久没说话。

他或许天性凉薄,可徐思一个深闺娇女,既没有负过他,又无关权势纷争,甚至他们还曾经把对方当成未婚夫妻对待过,如今这般,叫他说什么好?

他这样不说话,徐思反而更生气,眼泪直流。

“姐姐。”徐吟担忧地看着她。

徐思摇头:“没事。”

徐吟见她哭虽哭,但眼里只有愤怒,没有痛苦,放下心来。

她见过姐姐绝望的样子,这会儿虽然难过,但只是一时的。早早断了情思,方翼以后再也伤不到姐姐了。

“方翼,”徐吟扬声,“你这样一走了之,就不担心你母亲吗?”

屋里传出一声轻笑:“三小姐,我相信你们的人品。大人宅心仁厚,定会善待我的母亲。”

徐吟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我父亲宅心仁厚,我可不是。你想杀我父亲,那我杀你母亲,不过礼尚往来。”

过了会儿,方翼的声音才传出来:“那就分一杯羹吧!”

这是在说楚汉相争的典故。项羽威胁刘邦,要杀了他父亲炖肉羹,刘邦却说,我们本是结义兄弟,我父即是你父,炖了便分一杯羹。

方翼这么说,也就是根本不受她的威胁。

徐吟不禁笑了起来,末了轻蔑道:“汉高祖娶吕公之女发迹,称帝立为皇后,虽不恩爱,倒也图报。你也配与他相提并论?”

方翼静默不语。

马车很快备好,季经过来传话。

方翼道:“停到院子门口。”

季经照做。

方翼拖着人出来,很快上了马车。

“走!”车里传出声音。

车夫战战兢兢,看了季经一眼,见他点了头,驾着马车出了刺史府。

……

马车从南门出去,一路疾行。

方翼知道后面定有追兵,半分不敢放松。

眼见天渐渐亮了,他才让车夫停下。

这里已经是荒郊,远离了大路,车不好走了。

“你,往那边走,不许回头!”他喝令车夫。

车夫如蒙大赦,从车上跳下,飞快地跑不见了。

方翼查看一番,确定周围并无埋伏,便将两匹快马从车上解下来,再把食物搬到其中一匹上。

正当他去搬人的时候,一直人事不知的“徐焕”突然睁开眼,扬手发出袖箭。

这变化太仓促,方翼只来得及躲开袖箭,手中佩剑已经被打落在地。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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