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来了。”守在邢夫人门口的小丫头看见落春过来,忙不迭的大声向内禀报,并赶紧将挂在门上的大红软缎绣蝶戏牡丹的门帘打起。落春迈步进屋,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锦屏早已经快步迎了出来,对落春施礼起身后,斜睨了一眼四周,来到落春身边低声说道:“太太在里面正发脾气呢,姑娘你快去劝劝吧。”

对上锦屏期待她赶快来灭火的眼神,落春微蹙一下眉,绕过挡在门口的镂空杨木六扇仕女屏风进了里屋,只见一个小丫头正跪在地上收拾泼洒在地上的残茶水渍和破碎的茶盏,邢夫人靠在炕边的紫檀嵌大理石榻上,脸上的神情虽然不再是横眉立眼,但是从神色上仍可以看出其怒意未消。落春走上前,在邢夫人对面坐下,款款说道:“母亲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生起气来?气大伤身,母亲还是要多加爱惜自己才是。”

落春不劝还好,一劝邢夫人反而来了劲。腰间放着引枕倚在塌边的邢夫人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直着腰恨恨的说道:“我也不想生气,但是人家不让我顺心,我又有什么办法!”吐了一口长气抱怨道:“你说说,你说说,明明我是长房长媳,但是家里当家理事的却是你二婶,我这个长房长媳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就算我是个继室,进门晚,但是我也是她嫂子,可是平素里行事你看看那个好二婶眼里可有我这个嫂子半分?抢了管家权也就罢了,连琏儿的婚事她都要插上一脚,她竟然想把她的内侄女许给琏儿,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晃晃的要把贾家变成她们王家的意思嘛,可叹老太太和老爷竟然还不反对,真是气死我了!”

自从落春懂事之后,邢夫人就没少在她面前抱怨这管家之事,因此这次落春听她老话重提,不由得厌烦的皱了皱眉,而后听到邢夫人说起贾琏的婚事,眉头不由得攒起来。王熙凤能干是能干,但是人也够胆大妄为,行事几乎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什么事都敢做。如果嫁给了能够压得住她的男人,她或许能成为个让丈夫专心外事的贤内助,但是就贾琏的个性,以及贾家的情势,还有王熙凤的脾气秉性,她并不是贾琏的良配,她不适合嫁进贾家,但是这事有其他选择吗?琏二奶奶就一定非王熙凤不可吗?……

落春就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而陷入了思考之中,邢夫人在一旁继续喋喋不休说道:“我虽然是填房继室,但是琏儿好歹也要叫我一声母亲,这可是我娶儿媳妇,结果我这个做母亲的却没有一丝一毫说话的余地,你那个二婶反而忙里忙外的跟着张罗!琏儿本来和我就不亲近,若是再娶了你二婶的内侄女,这大房今后还有我们母女站得地方吗?”

邢夫人越说越生气,忍不住伸手使劲拍了一下手边的描金梅花黄花梨小几,因为用力过大,以致掌心都拍红了,无名指和尾指上留着的长指甲划在桌面上从中间断了下来。原本站在邢夫人身边装鹌鹑蔫不做声的王善保家的见状赶紧凑到跟前,一面捧着邢夫人的手摆出一副心疼的模样,一面说道:“哎呀,太太,小心,仔细伤到手!”转头喝道:“锦屏、双喜、五福,你们几个小蹄子眼睛长在哪了?怎么这么没眼色,没看见太太受伤了嘛,还不快把修指甲的剪刀和化瘀膏拿来。”

邢夫人将手从王善保家的手中抽出来,不以为意的对她挥挥手,“没事。”继续对落春抱怨:“你那个好二婶将她的那个内侄女夸得天花乱坠,好像满京城里除了他们王家的女儿之外,再没有人配得上琏儿,原本贾王两家就是亲戚,常来常往的,当府里没人见过她那个内侄女似的。要真有那么好,那当初她儿子珠儿娶亲的时候,怎么就不把人娶回去给她作儿媳去?年纪上也不是配不过!”

提到贾珠,原本满脸怒气的邢夫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哼,千挑万选了半天,我还当挑个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呢,结果却挑了个克夫的货……”贾珠在世的时候,因为读书有成,甚是得贾母的宠爱,帮二房占了不少风光,很是压了大房一头,邢夫人为此很是不忿,但是对此却无可奈何,因此对贾珠颇有怨念,所以对于贾珠的早逝,邢夫人虽然不能说是拍手称快,但是并不伤心,再加上她和王夫人这个妯娌积怨已久,看到王夫人因为贾珠的死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不免有几分快意,如今说起此事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呵呵,还整日说嘴,夸她侄女出挑,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似乎进宫做娘娘都使得,言下之意不就是琏儿有点配不上她们王家的女儿呢,但是实际上呢,却连个穷翰林家里克夫的货都比不过,这命也不过就那么着……”

对于邢夫人的“口无遮拦”落春真是头疼死了。诚然,贾珠的早逝,哪怕在王夫人的心里都认为是李纨克的,因此很是不待见这个儿媳妇,但是这不代表着她愿意听到邢夫人如此说。大房和二房不合府里的人只要有眼睛的就没有不知道的,如今二房在府中占上风,王夫人又执掌府内管家大权,下面的人看风使舵,大多巴结奉承二房,整个贾府上下又跟个筛子似的,府里的人一个个长着个大嘴巴,主子家的事就在他们的嘴边,邢夫人刚才这话要是传到王夫人的耳中,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故事来。而后,邢夫人竟然还编排起了王熙凤来,自古以来,婆媳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难解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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