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基地,四分五裂的。又搞什么公转私的私人承包责任制,把就近的河滩(甘河子村小包含在内)山头都承包给了那也流氓二流子。世世代代靠山吃山的农民现在捡个柴火都要看人脸色。真是没了王法。

“狗日的,就是见不得穷人有个好日子过活!”成老三啐一口唾沫在脚底下。他许久都没再说过这样的怨气话了。人家背地里说,他就光明正大的说。

“村靠村,户靠户,群众看的是干部。村干部一个个肥着呢!都搬到了地势相对平坦的新北村。留下这些个要死不活的老骨头,没人爱没人疼的,就死守着迟早也要成了妖魔鬼怪!”成老三实在忍不住就多嘴在儿子面前怒骂上几句。

这话其实早就传到了成大林的耳中,兄弟俩的感情本就分裂着,恐怕愈是僵硬了罢!

“得空还是到你大伯屋里走走!长辈的事少跟着掺和!”他背着手叮咛着面前的娃儿。自个儿先行一步就先回村了。

成大军这才察觉到设身处地间天翻地覆般的变化,怪不得巷子里一家家的门户紧闭,整个村子也见不到几户人家。许是都搬走了吧!也难怪再也听不到巷口间那叮叮当当的挑水担子吱扭声!

古老的龟寿村奄奄一息中苟延残喘着,仿佛随时都会消逝人间一样,只有葱茏而又阴郁的树木毫不嫌弃的将她围拢着,只是在这惨淡萧瑟枯叶飘零的寒冬腊月愈加的冰冷刺骨,愈加的透彻了些吧。

成大军不想在纠结在父辈间无尽的冷漠暗淡之中了,他在回村的时候就迎面碰到了大伯父成大林。他正背着手站在巷子口指挥着三五个工人伐木呢!说是趁着隆冬将那老树砍伐了,来年就亮堂了。明面上的亮堂同心底里的亮堂又有什么瓜葛呢!成大军实在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打了招呼,喊他一声“大伯!”

二日一早,成大军就来到了甘河子村小——这一块已是废墟一片的地方。他想借着隆冬还来不及倾盆覆盖的积雪掩埋,寻觅一点儿儿时的记忆。可是一切太过破败了!除了廉价的无人打理的松散的土坯以及斑斑澜澜的柱头残壁,哪还有什么儿时的记忆!

甘河子村小就这样的在杳无声息中倾颓了。

成大军的记忆中它该是多么的威严耸立的庙宇啊!就这样凭空的被抹杀了记忆!

这几日,成大军完全沉浸在回不去的记忆当中。

牛初三许久都不曾登门了,他腿脚不好,也是路过大队部的时候,身为支委的侄儿托他捎话给成老三,要他尽快的去队部一趟。想必是有急事,他自然不敢怠慢。

农闲时节,成老三自然不会走远。牛初三循着臭烘烘的气味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村西的油菜地里找到了正在地里挥撒着农家肥的成老三。

牛初三紧捏着鼻子,冲人的气味实在太呛人口鼻了。他急得挥舞着手臂示意成老三赶紧过去。

成老三一近前牛初三就开门见山了,话已捎到就不再过多的停留,正好借了老三的水担木瓢得空担上几趟粪肥,他闲不住,眼窝子里都是忙不完的活计。

成老三同牛初三做支委的侄儿年纪一般大小,俩人更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这名叫牛志伟的牛支委早在支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成老三就匆忙的上前将他拉扯到了一侧的围墙边儿上。

“老大出事儿了!”牛志伟神色慌张的压低声音,左右了望着。

“哼!早晚的事!”成老三不屑一顾。“伤天害理的事儿干得多了,迟早会遭报应。”成老三毫不避讳的扯开嗓门咒骂着,这一刻他等了许久了。

“你跟我姑父的事儿少在这儿瞎扯!”牛志伟从来不掺杂哥俩之间的私事,这一点成老三倒是很心知肚明。

原来这牛志伟要说的正是成大军的私事,女方的屋里来人正四处的打听呢!一早就在村口碰到柳东村的车友佳宝,含含混混的几句闲言碎语,牛志伟显然是听出了端倪。他不可能坐视不管,这才匆忙间找人捎了话给成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