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在一片吟唱声中,灵魂不由自主的飞向海神渊。

据说,那里是关押上古妖兽相繇的地方。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面上欣喜的族人,和强忍眼泪、又无奈而失望的父兄,瞟了瞟大祭司脸上莫测的表情。

在灵魂腾出躯壳之后,她便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名字只是一个人留在世间的印记,不是吗?

既然她要在黄泉狱中度过魂魄消散之前的时光,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夜阑被强大的咒术和愿力强迫着,一路飞速下潜。她根本感受不到巨大的水压——

但她感受到了渊中极强的戾气和怨气。

在当时,夜阑由于刚刚腾出躯壳,并没有适应自己虚无的灵体,意识涣散,暂时没有思考的能力。可她依旧本能地感到恐惧——那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求生本能。

冷。

淬了寒冰一样的冷。

按照常理,魂魄不应有五感。

但当时浑浑噩噩的夜阑却切实的感受到了那销魂蚀骨的冷。

热……

置身火中一样的热。

夜阑在这冰火两重天的交替刺激之中恢复了心智。

她来到了海神渊底。

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生灵,唯见一道狭长漆黑的裂缝,裂口的形状仿佛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撕扯开来,阴森可怖。散发着寒气的黄泉在里面汨汨奔流,仿佛一条普通的,奔向大海的河——

然而就是这一线裂缝中透出的河流,将阴阳两个世界彻底划开。

也许是由于密度的关系,黄泉之水与海水并不相溶,只是在那裂缝里欢快地流动,甚至水流也平静无比。

然而夜阑此刻却感到自己被巨大的恐惧感攫住,她第一次使出全部的精力拼命对抗那引路的咒术——

那看似平静的黄泉之下,分明藏着开天以来数以万计的戴罪之魂。他们惨烈地呼啸,无数只形形色色的前肢在拼命外伸,试图抓取裂缝外透出的生机,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黄泉。而更多的魂魄隐于他们身后,为了防止消散,忙于互相吞噬。

这分明就是真正的地狱。

夜阑恐惧到全身麻木,她赴死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然而她一人怎抵得过鲛人全族的愿力,这位从小衣食无忧万民景仰的公主,最后被自己的子民送进了黄泉。

“……”夜阑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接下来关于她在黄泉中的日子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

她只记得自己在窒息般的恐惧之中度过了无边岁月,在她眼里,她身边的每一个魂魄,都是噬魂的恶魔。

因为那时,每一刻都有魂魄在她眼前被生生撕裂、吞噬。

如果不是她这一世身为海皇直系后人,灵体高贵,使大部分冤魂不敢近身,她想必也撑不到现在。

在那一段黑暗可怖的日子里,夜阑只有一个念头。

“鹰扬……”

举族的怨恨,父兄的失望,已经让她不能对也无法对鲛人一族产生任何念想——她尽量避免想到与鲛人这两字有关的任何记忆。

所以她本能的想到如今可能与她是一个境地的狄国大皇子——曾经身为她灵魂伴侣,她却不自知的人。

“鹰扬……鹰扬……”

夜阑在那段日子里一遍遍的想着这两字,为求着自己不会彻底的涣散,也为求着自己能保持一丝清醒。

我要出去。她想。

我要出去找到他,我要见到他,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还有话没有说,有问题没有问。

“鹰扬……”

我必须见到他。

夜阑在这黄泉之中,每天听着冤魂或愤怒或凄惨的呼啸,习惯了这窒息般的恐惧。

毕竟在黄泉狱里,恐惧和怨恨就是一种常态。

夜阑和其他冤魂一样,能够看到裂缝外面那熟悉的世界,也能感受到来自那个世界的生机,甚至能听见阳世里九头蛇的怒啸,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那一线生机,抓不住那一丝希望,也出不了这一道黄泉。

这样的折磨,对于其他魂魄来说,是极其残忍的。

所以,夜阑所以见到的所有魂魄,都是可怖的。

而夜阑紧紧的攥着自己脑中的那一点执念,即使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消散,她也牢牢的记住了在海面上的那段日子。

那些短暂而快乐的记忆,意外的保住了她的理智。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夜阑本能的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已经极其疲倦之时,那一线裂缝,扩大了。

一阵地动过后,原本只是狭长的那一线裂缝,被撕扯得扩大了三倍,有一些灵体趁着黄泉水翻涌的那几个弹指的时间冲出了裂缝,逃逸到阳世。

而夜阑,凭着那经过时间沉淀之后不但没有消弭反而变得更加强烈的执念,冲过海神渊巨大的水压,一路向着海面升腾。

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没想到,此时的海面之上,也是****。

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情景。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夜阑凭着那一丝执念,一路向着大陆飘去——

她记得最后,他是要被带回国处置的。

她必须见到他。

夜阑只顾着自己的执念,竟没有发觉,在海上引来暴风雨的,正是那九头蛇——他们鲛人族的神一直镇守的远古妖兽。

她甚至没发觉她与守护神擦肩而过——

冰河在追击相繇的路上,发现了她这只虚弱的魂魄。看起来像是从黄泉狱那个方向来的。

龙神之子正要抬手将之轰散,却发现这魂魄并无甚怨戾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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