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无垢在山里寻了上好的青竹,亲手制成了宽平的竹简,再用正楷小字将这九段话誊抄上去,以刻刀一一刻下,最后再润色,结绳联结。

司马瑨这几日不怎么忙碌,白檀自然不会疏于对他心性的教导,特地将他叫来书房一起动手。

司马瑨拿起刻刀时说了句:“本王怎么觉得恩师就是想找个下手呢?”

白檀义正言辞:“这是培养殿下的耐心。”

这还真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动不动便会刻坏,他早已不耐,若非白檀一直在对面盯着他,大概早就扔了东西走人了。

忙到天黑也不过才刻完一段话,司马瑨忽然道:“若是要赠予本王,恩师会刻什么?”

白檀被他问得顿了一下:“怎么,殿下生辰也要到了?”

司马瑨道:“是啊。”其实早着呢。

白檀也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忙自己的。

司马瑨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放在心上,没过几日,忽然从无垢手上收到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的青竹上刻的是先秦兵书《尉缭子》里的句子,也是择了九段,大约是取个吉祥寓意。

原来她还真当了真。

这么一来倒不好意思说生辰是假的了,他将那些竹简都细细看了,最后一句是“反本缘理,出乎一道,则欲心去,争夺止,图图空”。

无欲则没有争斗。他盖上盖子,心中自嘲,人怎么可能无欲。

白檀本以为将东西送去给白仰堂就算完了,没想到他似乎将这当做是示好的意思了,居然派人送了请柬来,要请她回去赴宴。

说实话,父亲给女儿送请柬这种事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白檀问无垢:“你看为师要不要把这请柬裱起来挂屋里,挺风光的吧?”

无垢居然觉得这提议不错:“好啊,反正师尊屋子里连幅名贵字画也没有。”

“……”白檀心累,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实在吗?

反正是不打算去的,她将请柬压在了书下,照常授课。

听闻司马瑨也收到了请柬,不过他好像也没动静,反正除了皇命之外,也没谁能叫得动他就是了。

司马瑨的确收到了请柬,没动静却是因为忙。

每年开春,朝中人事都会有一阵频繁调动,今年又多了周止等年轻小辈入仕,更是厉害。他手底下好几个武将都得到了升迁,其中他在弋阳郡内提拔的鲜卑人段鉴还被调来都城任职了。

祁峰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服,在军营大帐里逮着顾呈就是一阵猛摇:“你说他一个外族人凭啥能升迁?长得不如我,战功也不如我,陛下是不是瞎?”

顾呈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从长相来说,陛下没瞎。”

祁峰跳脚:“我要跟你绝交!”

顾呈拍拍他肩:“你这意思是要离开殿下身边自己高升么?”

祁峰感觉一道惊雷劈在头顶,抬眼就见司马瑨幽幽地盯着自己。

“本王大概是留不住你了。”

他赶紧化身狗腿扑过去跪舔:“不不,还是殿下身边好,金窝银窝不如殿下这里的狗窝。”

司马瑨扔下手中军报:“带你营里的人去绕山跑十圈。”

“……”

祁峰哀怨地出了大帐后,司马瑨从层层军报中发现了封信,是从弋阳郡寄来的,但拆开一看,居然是以胡语写就,犹如天书。

他将信收在袖中,打马回了东山。

白檀正在授课,见他回来还挺奇怪,探头朝外看了一眼,就见他对自己招着手。

啧,什么态度,至少也要过来请一声啊。

心里虽然腹诽,人还是走了过去:“殿下不是去军营了么,忽然回来做什么?”

司马瑨道:“自然是特地回来见你的。”

白檀被他说得一阵尴尬,却见他从袖中取出封信来递到了眼前:“请恩师帮忙看一看这信上内容。”

呸,胡思乱想什么呢!白檀手拢在唇边干咳一声,接过了信展开,粗粗一观就觉得头大。

如今北方秦国一统,胡语主要是归附于它的鲜卑语和羌语。这两个民族的文字都跟画画似的,所以用汉字居多,只不过这封信居然是用汉字音译胡语写出来的,她觉得对方一定很寂寞,所以才会这么无聊。

不过仔细看看,倒也不能怪那位写信的人闲着没事干,他本就是个胡人,从秦国叛逃到晋国,用他自己的话说,实在是疏于汉学,所以你就勉强着看吧。

白檀却不这么觉得,一个多年生活在晋国的胡人,怎么可能不懂汉字,也许是为了避人耳目吧。

信中说弋阳有个叫段鉴的将领被调来了都城,但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所以特地写信来提醒司马瑨一句,让他见了段鉴就把人给咔嚓了,别手软。

白檀不太理解这种思维,对司马瑨道:“殿下如何治军为师是不会管的,但你若要随意下杀手为师却得管束,此事蹊跷,殿下还是多加观察吧。”

司马瑨将信细细撕碎,丢在了旁边刚浇完水的花盆中,顷刻变成了一团稀泥。

假如段鉴是被别人支持才调来都城的,那八成就已经不是他的人了。部下提醒他除了他,未尝没有道理。

“恩师的话本王会记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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