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转凉了,连酒都要热了来喝。

我的酒量就在这一杯一盏间练就了出来,从一开始一杯就晕,到现在大半壶下去仍能面不改色。

这日,我像往常一样伏在案前写写画画,玉葵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太监。

“姑娘,皇后娘娘派李公公请您过去。”玉葵看着我,眼神中难掩担忧。

我看了眼身旁的太监,微微一怔:“皇后娘娘?”

那太监世故的一笑:“正是,娘娘已备好了酒菜,请姑娘过去小聚。”

“哦……”我收回目光,将案上一张张图稿整理起来,交到了玉葵手上。

“走吧。”我面带微笑,看向那太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留下。”我向玉葵投去一个颇有深意的目光,一共就两人,总不能全军覆没。

景福宫,这里便是皇后的寝宫,殿外气派奢华,殿内更是富丽堂皇。

我一路跟着太监来到了内室的小厅里,虽是小厅,却宽敞明亮,房间内布置着鲜妍花草,有淡淡芳香。

靠着窗边是一面紫檀八仙桌,上面摆了几幅精致的碗碟,皇后正身段挺直坐于桌旁。

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要请我吃饭一样。

我走近,向她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她并没让我平身,甚至也没正眼看我,只是翘着白皙的手指缓缓搅动面前白瓷碗里的汤汁:“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

我自行平了身,试探道:“吃饭?”

她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斜瞥了我一眼:“不错,吃饭,等一下皇上也会过来。”

她舀出一勺汤汁,端详片刻,又缓缓倾入碗中:

“父亲说,对于你这样的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可本宫却始终觉着,宁与君子为敌,不与小人为友,本宫向来痛恨心机深重,不择手段之人,如此腌臜人物,岂配与本宫为伍。”

我只是淡淡一笑:“自是不配,也不敢有此奢望。”

“那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呢,其实你什么都记得,你本是前朝公主的亲信,以太监的身份混入宫中,先后陪在两位皇帝身侧,如今公主已亡,前朝余党皆毙,你却故弄玄虚,以莫须有的失忆蒙蔽皇上。”

她手中的瓷勺“哒”的一声重重落回碗中:“太医已经说了,你全身上下毫无异常,本宫也亲眼看着你从落水到被救上来,说什么撞到头,这谎话扯得愚蠢至极!”

我缄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前朝公主的亲信?可为何皇上说我出身书香门第,莫非皇上对我扯谎?”

“……”

皇后神色一僵,黑珍珠一般的瞳仁向右微微地偏移了一下,极其细微,极其快速,她并不是在看了什么,而是本能的一种反应。

可在她右侧分明没有人,只有一株立在高脚架上的绿植,向下蔓延着藤蔓。再其后,便是一面带窗的隔墙。

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淡淡翘起嘴角:“皇后娘娘,您说的这些我确实都记不得了,何真何假也无从判断,若是您有兴趣,大可帮我查证一番,刚巧我对过去的事也颇为好奇。”

她姣好的面容如遇冰雪,陡然一冷:“你别不知好歹,在本宫面前还在演戏,你若大大方方说出来,本宫或许还会帮帮你,可你若执意欺瞒,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我闻言,微微咬住下唇,斟酌片刻,抬眼看着她小心地问道:“我倒真有一愿望,娘娘当真愿意帮我?”

她立刻有了兴趣,身体朝我的方向转了转:“说来听听。”

“我见识浅薄,胸襟狭隘,并不能像娘娘一样豁达,只盼望皇上后宫再无新人,独宠你我。”我纯真无邪地看着她,满含期待。

“大胆!”她一拍桌子,起身站了起来,指着我叫道:“你还在与本宫周旋……”

“吵什么呢?”一个温润的男声从旁侧传来。

只见周蕴从那面隔墙后走了出来,手臂微抬整理着衣袖,自顾自地说道:“朕刚刚小憩了片刻,就被你们吵醒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声音却似蒙了霜雪,凄冷了几分:“皇上在这里小憩?”

“在本宫处有何不妥?”皇后凌厉地朝我叫道。

周蕴并未多说,只示意我坐下:“吃饭吧。”

宫人们陆续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端了上来,香气瞬间就萦绕了整间屋子。

“皇上,来尝尝这道笋煎雪鱼,我吩咐后厨特意做的……”皇后为他夹菜。

他淡淡吃着,见我一直没怎么夹菜,时不时地向我碗里夹了几样我平时爱吃的。

皇后放下筷子,举起茶杯凑到嘴边,冷冷地数落道:“像是没吃过饭,菜都不会夹。”

我缓慢地咀嚼着,并不说话。

皇后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放下了茶盏,又道:“哪儿得的矫情病?”

“朕惯的。”

周蕴悠然一笑,继续向我的碗里夹了块鲜汁牛肉。

皇后终于被禁了言,负气地持起筷子,垂眼瞪着自己面前的空碗。

长长的静默之后,皇后似乎稳定了情绪,再次开了腔,好在话题离开了我。

她提起关于今年冬衣裁制的数量和材质,让周蕴帮着拿主意,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着。

我则悄无声息地吃着饭,目光不自觉地一瞥,便看到地上投射出一个清晰的影子。

那正是挂在周蕴腰间的环形玉牌,一只莺鸟舒展双翼,落在一只雄伟的方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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