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面色一沉,神态郁郁,显然是被余幼容说中了。沉默半晌才回。

“那药确实有问题——”

他说着低下头去,无颜见余幼容。当初太子妃将老爷子托付给他的时候,他还口口声声保证会将老爷子的身体调理的结实硬朗,再活个十年都不成问题。

可如今太子妃才离京两三个月,老爷子人就没了。

倘若真是意外也只能怪一声天道一声命,偏偏老爷子的死是有人做了手脚,而他明明可以阻止的。

回想当初,唐惊羽提出要亲自去南山巷抓药他就该警醒的。

一个从未有过孝心,贪图小惠小利,甚至糊涂到盗取火器和图纸去卖的人怎可能突然转了性?只要他稍稍留心查查老爷子喝的药——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陆离自认为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损害他人的事,所以唐老爷子的死便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刺。

怎么都磨灭不去了,此刻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余幼容。

而且太子妃的反应太平静了。

从知道老爷子离世的消息便平静得离奇,没有显出一丝悲伤,甚至有条有理的询问了他很多问题,从老爷子摔跤前发生的事问到老爷子去世前的脉象症状……

事无巨细,一丝一毫都未放过。

最后还让他亲自去南山巷找唐惊羽抓药的那家药铺问问,唐惊羽是不是按照他开的方子抓的药。

一问之下陆离才得知,唐惊羽所抓药材的药性竟然完全逆着他的方子来。

以老爷子当时的身体状况十二万分呵护着还来不及,哪禁得住胡乱用药?还是这种不疏反堵的药!而唐惊羽显然是有意为之。

若是药铺伙计大意最多抓错一两种,哪有全部错的道理?

“太子妃,老臣——”

虽然此事是唐惊羽主导,但他也难辞其咎,陆离欲向余幼容致歉,刚开口便见她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辛苦陆院判特地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

若换做以前,哪怕陆离在她面前老泪纵横哭上一场她都未必心软上一寸,如今瞧他垂着嘴角眼角悔恨不已难以释怀的模样余幼容犹豫了下,最终安慰。

“是唐惊羽丧心病狂有违孝道,与院判无关。”她眼皮轻抬,情绪不达眼底。

片刻后又继续说,“这段时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院判宫里宫外两边跑,还一直照料着温庭。”

陆离忙摇手,“这些都是老臣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做的事情,我知道院判尽力了。”她调子微微拉长。

“所以——院判不必自责。如果老爷子知情也定不会怪院判。”唐老爷子爱憎分明,他只会——

余幼容想了想他可能会有的反应。

那位那么傲娇,老小孩似的,应该会哼哼老半天,再虎着脸提着音调说上一句,“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我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吗?”

最后再嫌弃的摆摆手。

“行了行了,别哭丧着张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脑中的音容笑貌真实到老人家仿佛就在眼前,可惜眨眨眼又一场空,提醒她老人家真的不在了。

原本她还担心离开京城这么长时间也没联络过他。回京后定要被老人家数落一番,甚至连哄老人家的法子都想好了,没想到最后在他墓前絮絮叨叨的人——

变成了她。

见余幼容走了神,陆离没打扰她,安安静静候着。

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

直到一阵冷风吹来余幼容狠狠打了个哆嗦才蓦然清醒,她视线晃了晃定在陆离脸上,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竟将人陆院判晾在了一旁,“陆院判先回去吧。”

陆离没立即走,提醒道,“外面凉,太子妃快些进殿里吧。”

余幼容应了声却没动,等陆离离开她还要出宫一趟,有些事——既然知晓了真相就要立即解决。

就不必进进出出的浪费时间了。

然而她不动,陆离也没动,且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陆院判还有事?”

陆离似乎有些犹豫,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思前想后许久最终开了口,“从前我对太子妃说过,太子妃包药材系绳子的手法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听到这里余幼容差不多知道陆离想说什么了。

虽然先皇后和陆相的冤屈已经洗刷,但她的身份并未对外声张,主要也没什么可声张的。

不管在哪个时代未婚产子总归会被人指指点点,如今好不容易没人再提这件事,又何必将已经离世的几人再拉出来评头论足一番?

她唯一的遗憾。

是宁妃毒发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救治,所以有关于幽精,有关于晏殊,有关于当年仙河村的事什么都没能问,余念安的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

余幼容微微颔首,验证了陆离的猜想,“教我的,确实是晏殊晏院使。”

陆离面上一喜,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看余幼容的眼神也不由慈祥起来,激动过后他又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院使他——可好?”

余幼容没有犹豫,再次颔首,陆离似乎吁了口气,低声喃喃,“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