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玲绮次日一早便被拉着去见人。这位姑姑年纪约摸着与周夫人相仿,或许比她稍大一些,青丝斑白,脸上并无笑意,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据说她曾经是秦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后因着太后垂怜她年纪大了,便赐放归家。

她并未敢仔细瞧,只略扫了一眼。周夫人笑拉着吕玲绮的手走上前,客客气气地问道:“姑姑觉得如何?”

那教习姑姑似乎在上下打量着她,吕玲绮颇觉不自在。

“姑娘抬头。”

吕玲绮闻声缓缓抬头,目光不知该落到哪里,忽然对上她的眼睛,便立刻躲开了。

教习姑姑望着吕玲绮出神片刻,随后对周夫人道:“姑娘眉眼长得俊气,倒是有几分贵气可见。”

她说话时声音语调毫无变化,这话又说的模棱两可,全无道理。周夫人倒是会意地点头微笑。她转而对吕玲绮道:“玲绮,今日起就跟着成姑姑罢。”

吕玲绮点头,俯身施礼:“往后就请姑姑多多照顾了。”

“不敢不敢。”成姑姑目光锐利犹如利刃,她一看过来,吕玲绮便觉得心神不宁,好似要被人千刀万剐了般。

吕玲绮自觉并不懒散,但面对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却也只得更小心行事。她们萍水相逢,成姑姑自然没必要多照拂她,吕玲绮也没想得什么意外的机缘,只有样学样,说什么听什么。

除必要的礼仪,忌讳,以及常见的一些规矩,又讲了许多长安中事。

她对魏朝的皇族已有些了解,但这些没有定论之事,千人嘴里便是千面。成姑姑对秦太后颇避讳,说起也只有寥寥几句。

当朝天子贺兰闳,本是一身份地位嫔妃所生庶子,在先太后那里寄养。太后入宫之时贺兰闳不过是八九岁孩童,因着可怜他,便求着先帝将贺兰闳过继给自己。

后来太后一路成了继后,贺兰闳也跟着沾光成了嫡子。后由秦氏一族扶持,因而得以继承大统。

虽成姑姑没有交代,但吕玲绮已经能知晓大概。

天子继位时年仅十六岁,但秦氏外戚专权,加之太后把持朝政,几乎架空了皇帝的权力。

嘉禾二年,朝臣于嘉德门外请命还政皇帝,秦太后大怒。随后上表请命的朝臣不是意外身死便是被流放边疆。“嘉德门谏变”后,贺兰闳整日借酒消愁,迷醉后宫,愈发不思进取。

与此同时,秦氏一门几乎把持朝政,文臣武将,无处不有秦氏身影。以开国老臣后代为主的士族的风头也被压下去。

外人皆称赞大魏盛世,可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还未显衰退之势罢了。

这些话吕玲绮只自己心里计较一番,并不多言。成姑姑对秦太后夸赞之词颇多,说她是“古今第一奇女子”,又称赞她有高祖皇帝之妻的风范。

她自己是说不出这些让人尴尬的陈词,但成姑姑言语恳切真诚,竟能让人不觉她是在吹嘘。吕玲绮不得不感慨,这也是一种本事。

吕玲绮低着头盯着茶炉中沸腾翻滚的茶水,随后拿起杯子斟茶奉与成姑姑。成姑姑轻轻吹了吹,喝了口,随后抬起头道:“姑娘茶水已经煮的不错了。”

难得的夸奖,吕玲绮心中有点高兴,但却微微笑着道:“姑姑谬赞了。”

她已学会如何不动声色地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姑娘会弹琴否?”成姑姑问道。

吕玲绮大惊失色:“还要学琴吗?”她懊恼道:“这可就为难我了。我对音律一窍不通。甭说十天半月,给我十年八年的,也未必学有所成。”

“人无完人,不必苦恼。”她顿了顿,道:“姑娘聪慧,是能成大事的人。”

吕玲绮诧异起来,低低道:“我并无大志,也不想成大事,姑姑看错人了。”

“哦?”成姑姑似乎颇感惊讶,“这么说,姑娘并不想做女官?”

吕玲绮盯着杯中碧绿色的茶水,吹去了氤氲的热气,笑道:“江东于我而言,已足够好。”

成姑姑略一思忖,随后起身笑道:“未见过真正天下风光,姑娘还是莫要下定论的好。长安就未必不好。”

争论这些倒也无用。吕玲绮点头谦和道:“多谢姑姑指点。”

四月三十,周夫人带着吕玲绮与周煜,起身出发,一同前往长安。

周瑾又不知怎的着了风寒,连门也没有出的成。吕玲绮收拾完毕,想去再看看她,黄莺却回来说:“大姑娘还没醒呢。昨夜折腾了大半宿,今早刚刚睡过去。”

吕玲绮有些遗憾,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她踌躇着,刚刚踏出院门,就听见侍女在后面喊了两声,“大姑娘醒了。”

她与黄莺对视一眼,旋即回身进了周瑾的屋子。屋子里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苦涩而刺鼻。

周瑾略睁开了一点眼睛,见吕玲绮过来费力地抬了抬眼,眼睛已略显无神:“我是连坐都坐不起来了,你见谅罢。”

吕玲绮握着她的手,坐在床沿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瑾手温热,却腻出了一层冷汗。她费力地回握住吕玲绮的手,轻轻道:“保重。”

“你才是要多保重。”吕玲绮听见那轻飘飘地一声“保重”,鼻子一酸,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好好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三年后我还要跟大姑娘一起喝酒下棋呢。”

“哭什么。”周瑾无力地笑笑,眼眸低垂:“我已记下,你去吧。”

吕玲绮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狠狠心转身离去。

不过才两月光景,却像是已过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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