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进入八月,日头愈加泼辣,照在人身上,没多久便是一脑门子汗。
长华宫是皇后的寝宫,因地势低洼,每年夏日都比别处宫殿更为炎热。寝宫南侧的清露殿因处通风口,便成了夏日避暑胜地。
此时殿内牵线摇帘已搭好,热风自四面扇窗吹来,途径玉榻前的两盘冰盆子,热气便散了,再拂上面颊,就只余清爽。
玉榻上侧卧着一位女子,一手支额,正盍眸听身旁宫人说话。
日光透过薄纱照入,她髻侧的一支琥珀头金簪莹莹发亮。五官沉肃,整张脸白皙柔腻,泛着珍珠般的华光,威仪又不失美艳。
她便是如今大邺朝的皇后岑清秋,亦是寿阳长公主和戚北落的生母。三十好几的年纪,却依旧娇嫩如少女。
皇后治下甚严,殿内宫人嬷嬷俱都整整齐齐侍立在旁,各司其职,无论上头人说什么,都目不斜视。偌大的宫殿,就只闻衣料摩擦细碎声响。
话音落定,又过了好一会儿,岑清秋才缓缓睁开眼睛,染着丹蔻的玉指“嘚嘚”叩着玉榻,若有所思。
“那丫头,当真把沈贵妃教训了一顿?”
秦桑颔首道是,“那顾家二姑娘不仅当面反驳了沈贵妃,还说得她毫无还嘴的余力。”
岑清秋嗤笑,“她倒是个懂分寸的,怎的上回绝食的时候,就不见她动动脑子?”
她边说边从盘子里取了颗冰湃的荔枝,正要往嘴里丢,忽想起什么,停下来,将荔枝拿到眼前,翻转手腕细看,柳眉慢慢拧起一个结,赌气地丢回盘里。
“这臭小子,上回从本宫这把荔枝讨了去。本宫还当是他自己想吃,便一个没留送去了东宫。他倒好,又一个也没留,搅成汁子送去了顾家。”
“这几日他往顾家跑的次数,可比上长华宫多得多。这要真把那丫头娶进门,他心里还有本宫这个母后么?”
秦桑忍笑。
她是打小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又是随她一道入宫门的,最清楚她的脾气。越是现在这样竖眉瞪眼,就越说明她没生气,抱怨两句出出气便好。
外头人没真正见过皇后娘娘,便人云亦云地传什么“皇后尚武”。而真正接触过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性情中人,刀子嘴豆腐心,除非对方当真触及她底线,否则她轻易不与人较真。
这顾二姑娘上回的所作所为,的确叫人寒心。皇后娘娘也是爱子心切,气狠了,才会想着办个选秀,杀杀她威风。但最后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寿阳公主帮忙递个台阶,她便就势作罢。
秦桑转了转眼珠,“太子殿下冷清了这么些年,从没给过旁人好脸,难得遇上个可他心意的姑娘,就一股脑儿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干劲用上,这才猛浪了些。殿下心里还是记挂娘娘的,昨儿还亲自去凤雏宫,帮娘娘也出了口恶气呢。”
岑清秋翻个白眼,“你别打量本宫不知道,他那是为本宫去的吗?说出来,本宫都替他害臊!”
可话虽如此说,她脸上到底是露出了个笑模样。
秦桑舒口气。
这些年,陛下虽没做出“宠妾灭妻”的事,但对皇后娘娘的冷落,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夫妻间最忌讳有心事,眼下沈贵妃失宠,陛下身边又未有新欢,正是个好机会。
秦桑便斗胆劝道:“奴婢听闻陛下这几日圣躬不安,娘娘要不抽空过去瞧瞧?”
岑清秋眉眼骤然冷淡下来,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本宫去瞧他,没得把他圣躬越瞧越坏咯。”
秦桑还欲再劝,她只一摆手,凤仪尽显,只字未提,已足以叫人心颤。
气氛安静下来,这回连秦桑也不敢开口说话。
岑清秋歪回榻上,两道目光在荔枝上盘旋。
因上回的事,她对这顾二丫头还有意见,可也确实得承认,寿阳公主说的对,小丫头柔顺的性子和戚北落身上的戾气正好互补。
况且这回,小丫头也误打误撞,帮她收拾了沈贵妃那一大家子,着实让她扬眉吐气了一番。
所谓敌人的敌人,那便是朋友,再给她一次机会,也未尝不可……
她长出一口气道:“再有几日就是顾家老太太的寿辰,她同皇家沾亲带故,你备份礼替本宫送去尽点心意,顺便递张帖子,叫她家二丫头进宫,陪本宫一块赏赏荷花。”
秦桑微讶,旋即明白过来,欢喜地应是,正哈腰后退,又听上头人悠悠道:“帖子多写点,往别家也送送,可不能让人家以为,咱们非她不可,到时候又蹬鼻子上脸。”
秦桑心里暗暗叹了声,垂首下去照办。
帖子写好,内侍拿着正要往宫外头跑,秦桑又把人拉住,“帖子送去东宫,托太子殿下转交便可。”
这母子俩性子都倔,上回因赐婚的事吵过一架后,两人都死绷着不见面、不服软。眼下台阶有了,仇也该消了!
于是乎,戚北落从长华宫用完膳出来,就有了个比教习武艺更正儿八经的理由,跑去顾家。
顾慈接过帖子,里里外外反复看了三遍,愕着眼睛傻傻问他:“你把皇后娘娘劫持了么?她昨儿还不是恨我恨到牙根痒痒,怎的突然就肯见我了?”
戚北落眉梢抽搐了下,抬手照她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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