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村子在天擦亮的时候就都醒了,乡里人为了生计每天都很忙,这几日更是心中有事,是以起得都比鸡还早。

五十几个老爷们要上战场了,这是天大的事,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沾亲带故小村子里,五十人代表着谁家都有亲戚被征召了。

至于前几年刚刚在此落户的外乡人更是有一家算一家,谁家都没跑掉,都要上去几个人。

清晨的雾霭与些许的炊烟一起被微凉的风吹散,李家的院子外面,十来个面色灰黑满面苦相的乡民聚集了过来,越过半人高的篱笆墙向院子里面张望。

在小院一角,正屋和西侧大屋交夹的地方有个棚子,那里搭着灶台,李家人就在那个地方做饭。

现在还未到数九寒天,棚子四周挡风的屏帘没有放下,忙活着的大媳妇和二媳妇听得动静,回头看去,两眼一扫便差不多明白了怎么回事。

来人都是先后在此落户的外乡人,大家在村内的处境差不多,受到不公正待遇时往往会抱团取暖,李家人口多些,兜里鼓些,逐渐地也就成为了这些人主心骨。

老夫人非常不想当这个主心骨,她最想要的是低调,可没办法,李家在当地融不进去,若是要把这些难兄难弟再拒之门外,那人情就没了。

“大郎媳妇,二郎媳妇,呵呵,做饭呢。”为首的老头十分拘谨,话里带笑面上却满是愁容,搓着手站在那里局促不安。

大媳妇和二媳妇相互看看,交换个眼色,心里叹息,大媳妇走上前去打开了篱笆门,明知故问道:“张叔,还有乡亲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串门。”

张老汉老实,但是不笨,见大媳妇轻松的样子就知道李大郎这次留下来看家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们今天这么早过来,是有事想找李嫂子说说。”

大媳妇回头看了看正方向紧闭的房门,抱歉道:“昨日过节,娘多喝了些酒,现在还未起床……”

“没关系没关系。”张老汉连连摆手,“千万不要去打扰李嫂子,我们能等……在这里等就好……”

张老汉说着真就带着同来之人闪到了一边,空出了篱笆门外的空地,沉默地坐到了地上。

“张叔,院里来坐吧,中秋过了便算是正经的秋天了,早晚天凉寒重,这么坐着容易生病。”被惊动的李大郎走出了自己屋子,出言邀请。

跟媳妇的轻松不一样,李大郎面上阴郁,他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老夫人不让他去征召,他自认是比老三稳当很多的。

李三郎夫妇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与大哥大嫂的表情恰恰相反,李三郎一脸平静,三媳妇却精神状态极差,眼圈红肿,像是哭了半夜。

张老汉在再三邀请之下,进了院子,大家都没寒暄的心思,很快就聊到了征召这事上。

“啊,这次你们家上的是老三和老四啊。”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叹气道,这也是一个当家寡妇,夫家姓黄,她只有一个儿子,此次也要随军出征了。

李三郎正给来的人逐一端上热汤,闻言点了点头,轻笑了笑。

张老汉刚滋溜了一口汤,见李三郎表情泰然,急切道:“你们是准备就这么认下了。”

场上的人本还在交头接耳,这话一出口,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李三郎动作不停,排开碗给众人加汤,李大郎苦笑道:“没法不认,昨日我特意去城里打听了,这次节帅对所有的地方都征召了,咱们跑不了。”

张老汉不懂,一怔后道:“大郎能否说的明白一些。”

李大郎摸了摸下巴,胡乱解释了一句:“节帅坐镇九个州郡,这在九个州郡里,咱们涿州和幽州与其它七州不同,寻常征召不会摊派到咱们头上,可这次哪个州都没跑,说明此番出征不是小事,怎么敢不认。”

李大郎所言的打听,就是在街上走路时,听到闲汉吵嚷了只言片语,没头没尾,个中缘由他也没搞明白。

卢龙藩镇下治幽、蓟、涿、瀛、莫、妫、檀、平、营九州,幽州是卢龙藩镇的治所,涿州境内有着大族卢氏,在这两个地方,所谓的“远房亲戚”太多,看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搞不好就能跟卢氏某房大佬说上话,这无论是战前托关系还是战后发抚恤都是麻烦事。

谁都不想惹麻烦,所以若无万分的必要,征召兵不会出在这两个地方。

上次在两地征召,还是上上任节帅在任期间,就是李宅原主人阵亡那次,说是卢龙军内斗,这次不知是为了什么。

“老汉不是这个意思。”张老汉见李大郎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征召上战场,这是应有的,在哪都避免不了,老汉年轻时也扛过两次矛,这没什么,问题是,这次征召不公平。”

张老汉挑起了话头,接下来说话就顺畅了,“咱们这个村子一百多户人家,征召五十余人不说容易,却也不十分勉强,可这五十余人中,给咱们十几户就摊派了二十多个名额,里正像是就按照成丁的数量算计的,老汉有三个儿子,此次我家就征召了三人,这……”

吱呀!

正面突然打开的房门让张老汉的声音顿止,老夫人穿戴得干净整齐,肃容推门而出,李小三没出来,只在门口探头探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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