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那一下可是使足了力气,林海眼皮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眉眼温和的围着贾敏嘘寒问暖。

因着贾敏到底月份渐重,众人并不敢让她吹多了夜风,夫妻二人再加贾琏又略坐了会儿赏了一番景色,也就散了。

林海陪着贾敏回房歇息,贾琏则独自留了下来,直接将盛白果酒的水晶海碗抱入怀中,攀坐在亭边横栏上,赏起这无边月色来。

略倚了会儿亭柱,贾琏便觉出背后疼痛,干脆坐直了身子,伸腿踏上庭外的一块太湖石,另一条腿则横盘起来,稳稳抱着海碗,在习习风中断断续续哼着几句乱七八糟的戏文,间或用酒盏从碗中舀些酒出来仰脖饮了。

直将大半海碗舀净了,各色果丁也吃尽了,亭外提着气死风灯守着的几个下人才走近几步,为首的婆子声音恭敬和缓的请贾琏回去歇息。

白果酒虽没有什么酒劲,口感又软糯,贾琏吃了这许多又吹了会儿风,倒是真的有些上头,闻言也不难为她们,稳稳当当的将腿收回来,将水晶碗在案几上放稳了,才扶着亭柱慢慢踱了下来。

走到亭边,等了许久的小红急忙就迎了上来,与小绿二人一边一个虚虚扶住了贾琏,唯恐他脚下有个闪失。

贾琏见她们这般小心谨慎,又望一眼从他离开水边之后才从岸边走开的小厮们,忽而就瞧着面前几个风灯笑了起来:“你们瞧这满园的景色可好?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才是神仙样的日子呢。”

若是能如林姑父姑母那般彼此携手,才真是不辜负这一园旖丽。也难怪前生姑母去后,姑父无心续娶。

黄金万两易得,知心一个难求。

贾琏也不知自己一腔愁绪因何而起,说完这几句话后自觉失言,只当自己真个儿醉了,略吩咐小红一句,让她给院子里守着的小厮婆子发些赏钱好回去吃口酒暖暖身,就回院子歇息去了。

他这一觉就酣眠到了第二日天光大亮,浑不知外头兴儿突然得着了京中铺子给他的急信,偏又不得入二门,抓耳挠腮一夜没敢合眼,天儿一亮就候在了外头等着通传,这就是后话了。

林海与贾敏回房歇下后,也说到了贾琏。

“母亲自京中新寄来的这封信,不知你可曾看了?”

贾敏如今孕期体热,一应中衣衬裤都捡更轻薄的衣料裁制,就这样回了房中还是隐隐出了些汗,偏又不敢使冰,只得由林海执扇慢慢给她扇着。

见贾敏面色不佳,林海拿着扇子的手一顿,到底还是掩住了心中的讥诮,温柔答道:“岳母的信一到,我就着人捎去给你了,还不曾拆看。是有什么难事不成?可是要咱们帮衬一二?近日朝中邸报我瞧了几遍,应是无甚大事。”

以宁荣二府的现状,就是想与朝中大事有什么牵扯也是难得很,多半还是些内宅琐事。

不是林海瞧不起岳母并两位舅兄,实在是这几位当真越活越回去了。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不远千里递过来,却不想想敏儿到底是出嫁女,总是偏帮娘家,这该多难做人。

越是与夫人情深意笃,越是觉得两位舅兄都不是甚好东西。所幸者,小一辈倒还算可造之材。

贾敏点了点,却又叹了口气:“我看母亲却是糊涂了。虽说为人低调不可枉招祸端是绵延宗族之要,可一味示人以弱,又如何于高门中立足?若是儿孙失了风骨、味懦弱忍让,也非幸事。”

说着,贾敏就将贾母信中提及贾琏为家族招祸一事简单说了,也说了贾母等长辈对此事的处置办法,无外乎是要施家法,再绑了贾琏去赔罪,然后又把贾琏的解释,并她自己查问到的一些话说了。

越往下说,贾敏叹气的次数也越多。贾琏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都将那南安王府诸人看的清楚明白,老太太一大把年纪竟然任由人摆布。

林如海也听得直皱眉。虽然贾敏口中不大提贾家那些不好的事儿,可林海为官多年又不是傻的,哪里就一点儿不知呢。

只是没想到他那岳母竟偏心至此。以往信中一味夸赞二房众人,贬斥大房儿孙也就罢了,这会儿被人欺上门来,竟然就想把贾琏抛出去维系那么点子可笑的“祖辈情分”。

先不说那点子狗屁情分到底还有没有,只说要是南安王府上门来指着鼻子骂得是二房那个颇会读书的贾珠,贾家可还能如此舍得?

帮贾敏拭去额边的汗迹,林海哂笑:“何必担心?如今琏儿已经拜我为师,他的事儿,便是赦兄也不能越过我做了主。既然岳母有心与南安王季家修好,我明儿便修书一封与季王爷讨个情儿。”

贾敏闻言果然放心许多,不顾热意握紧了林海的手:“我又拖累了你。”

林海只求贾敏安心,别的倒不放在心上,轻轻一笑与贾敏指掌相扣:“还要辛苦敏儿一事。琏儿拜师之事咱们原想着等回礼备好了一并使人上京告知,既然岳母他们担忧琏儿教养,不如就尽快写了信送过去,顺便也提下我们要多留琏儿些日子,也好让府里安心。”

便是贾琏个臭小子再不争气,那也是他林海在圣人像前收的亲传弟子,岂容那么些人指手画脚。

贾敏心中也正有此意,如今林海先提了此事,她自然只有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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