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嘉四年春,傅太尉的幼女傅栀从沅城动身,赶在镇国公府大喜之前回了玉京。

镇国公府的公子大婚,婚宴自然是极具排场。但傅栀却只觉得无聊。

她在沅城过了三年无拘无束的日子,心早已经野了,很懒得看这些大人们虚与委蛇互相敷衍的场面。

宴过一半,她就借口想吹风醒酒出了厅堂,带着丫鬟去到了院子里的长廊上坐着。

院子里四下点了灯,但也不甚明亮,反而透出一种昏昧的意味,大抵是因为糊了一层红绉纱,烛光从红纱里晕出来,又使得这种昏昧带了喜庆与暖意。

丫鬟捧着从席上顺出来的一碟糕点侍立在一旁,傅栀就坐在长廊上,一会儿伸手抓一枚糕点喂进嘴里。

她坐在厅堂里许久,能吃下肚的东西却寥寥无几,因她三年未回京,京中的夫人小姐们对她都很有些好奇,逮着她问东问西,这个刚问了沅城的风土人情,那个又问她年岁几何,可议了亲事没?

还是在外面自在。傅栀心满意足地想。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栀警觉地挺直了背,转过头看向丫鬟,伸出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丫鬟噤声,而后她便悄悄从廊柱后露出半个脑袋,想看看来者何人。

然而她三年未曾回京,这三年里,当初的刑部尚书卫清楼都当上了首辅,可见人事变动何其之巨,从厅堂里出来的四位男子,她一个也认不出。

也不是,她费力想了许久,总算认出其中一个,是位姓张的大人,昔日里她父亲的同僚,不过就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品级官职了。

四人行至庭前玉兰树下,隐隐是以一人为中心的架势。傅栀望着他们,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三位年纪与父亲相仿的大人,神色有些恭谨的样子,而被围在中间的那位,却是个眉眼清朗的少年郎君。

他站在那里,唇边含笑,神色自如,一袭宝蓝长袍,非但没有将他的形容气质显得轻佻,反而显出几分从容沉稳的韵致。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三位大人相继拱手离去,傅栀抱着廊柱,也正要收回眼神,却看见穿宝蓝长袍的少年仍然端肃而立,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而他面上的笑意却落了下去,灯火阑珊的庭院里,他的眉眼隐在玉兰花斑驳交错的光影中,透出与这个春天,与这场喜宴格格不入的沉郁与孤寂。

他在那里,立成一枝斜开的玉兰,在风里生长出孤绝清冽的姿态。

傅栀眨了眨眼,忽然为他感到有些难过。

而后又有饮醉出门的男子出来,瞧见玉兰树下的少年,仿佛一下酒醒了几分似的,站定了身子,很有些拘谨地朝他拱手,唤了一声“姜大人”。

傅栀于是看见那个人又微笑起来,很温煦地和男子说话。

两人站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人叫他们,于是他们又都进了厅堂。

不知道是不是傅栀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个人在临走前,好像往自己的方向望了一眼。

院子里又只剩下她与丫鬟,她转过头,问捧着半碟点心的丫鬟:“这几年你在京中,可知道方才那位年轻的大人什么来头?”

丫鬟慌忙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小姐,那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呀,是德康坊姜御史府上的公子。”

傅栀点了点头。

姜绍行。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如擂鼓。

……

祝嘉鱼大婚之后,姜绍行便很少再见到她。

倒是常常见到傅太尉府上的小姐。

在他下朝的路上,去翰林苑上值的路上,日暮时候归家的路上,总能见着她。

见得多了,傅小姐似乎就与他熟稔起来,每每逢着,就笑眼弯弯地与他打招呼,次数多起来,姜绍行碍于太尉府的情面,也能回应一两次。

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更往后些日子,傅小姐给他送糕点吃食,送字画金石,他是一样也不肯收的。

他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拒绝起来也格外干脆。

但傅栀这个人,好像天生没心没肺一般,不管他如何冷言冷语,如何肃容以对,她或许当时会有些泄气,但后来却仍旧不改,甚至有些愈挫愈勇的意思。

姜绍行头疼不已,但也拿她没办法,他想,人心都是霎时冷下去的,冷下去之后,就是散了的死灰,再也燃不起来。

但在那一霎时之前,需要用长久的失望与沮丧攒积。

所以随她去吧,等时间久了,说不定她自己也就想通了。

……

四月末的一天傍晚,姜绍行从翰林苑下值,方进到府里,便听见母亲开怀的笑声。

他停下脚步,正想问跟在他身后的管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听见少女黄莺一般娇软的声音响起。

他脸色冷下来,看向管家:“往后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

他去到园子里,姜夫人看见他,笑意吟吟地朝他招手:“阿行,你快过来,这位是傅太尉府上的小姐……”

姜绍行克制住心里的怒气,朝母亲点了点头,转头便将蹲在地上笑眼望他的傅栀一把拽起来,捏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傅栀慌忙之下还没忘记与姜夫人说话:“伯母!我下次再来看你!”

出了园子,姜绍行便松开手。

傅栀险些没站稳,但看姜绍行一点也没有要扶自己的意思,她也不敢真摔下去,堪堪站定后,她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你那么用力做什么,我手都被你捏疼了。”

她委屈地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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