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墨黑镶银线边的皮革靴,而后是穿着墨色束脚裤的结实长腿,再往上看,此人身着一袭玄色黑底,肩部与袖口均绣有飞鹰的窄袖锦缎长袍,腰身用一掌宽京白玉包金边的腰带束紧。

这是一个十分高大壮硕的男人,如今他站在牢门边,却几乎占据了监房泰半个空间,他仅仅只是不发一言地站在这里,通身那阴沉迫人的戾气,由内而外地散发了出来。加之身上一袭几乎与这阴暗的牢房融为一体的玄墨色装束,越发显得这小小的牢监狭窄逼仄,难以招架。

因着是背光而立,阮仁青压根就看不真切这人的模样,可在烛火的光晕下,那一头与众不同的浅色褐发,让他在一瞬之间便知晓了来人究竟是谁。

阮仁青瞠大了双眼,有些突兀地思忖着,自他关进大牢里,这已是第三天了,这期间,除了大理寺来人两次提审,压根就没有人来探视过他。那么,这位位高权重的苏侯爷到此的目地是?

阮老爷虽然在牢里没吃上什么大苦头,可仅仅只是待了三天而已,如今整个人已是大变样,面容憔悴,形同枯槁,衣衫皱巴巴的不说,身形也是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这阮仁青明明才是三十五六的年纪,如今看上去却老了十岁不止,原本温文儒雅的模样早已不复见。

苏慕渊眸色沉沉地看着阮仁青,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好半响后,他翘了翘嘴角,眼神里俱是了然。

与刑部一样,大理寺里也设有监狱,可大理寺狱因着是关押犯事的贵族之地,自然住宿环境,吃喝待遇,远远好过这刑部大牢。

因此,要想磋磨人,自然还是关押在这刑部暗无天日,用刑残酷的重犯大牢里才好……

呵……周家还真是好手段,竟把阮仁青搞到这内监房来了!

如今阮老爷虽然没有被真真儿用刑,可是他镇日眼看着隔壁的重犯被那些狱吏折磨的不成人形,哪里还受得住?

苏慕渊知道阮仁青心里压力不小,毕竟一个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的老纨绔,待在这除了四面墙什么都没有的地牢里整整三天,饶是再芝兰玉树的人,也被生生催逼成了那窘迫狼狈的叫花子。

阮仁青见高大而有压迫感的威远侯,只径自盯着自己不说话,他的身上不由得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阮仁青第一次见这威远侯的时候,正是他在塞北打了胜仗归来。

当年,浩浩荡荡又井然有序的军队,走在长长的街道上,年仅十五岁的苏慕渊,骑着高大的战马,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身着一袭漆黑的胄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森森寒光。

此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冷冽阴鹜的压迫感,那与生俱来的煞气,令街道两旁的围观老百姓们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是,整个街道气氛越发地沉寂,除了马蹄声,脚步声,兵器与胄甲偶尔摩擦发出的铿锵声,再无其他。

照理来说,戍边打了胜仗归来,本该是欢欣雀跃,热烈欢庆的夹道相迎,可长长的十里御街上,却因着为首的那名冷冰冰的男子,而变得压抑沉默……

阮仁青从遥远的记忆里渐渐回过神来,他想,如今他被打入大牢,赵大姑娘的名声只怕也要受累,这位权倾朝野的威远侯,为了自己的表姐,说不定……说不定会帮他一把?

这般思忖着,阮仁青立马来了精神,他试着开口相求,可几度张嘴,话到了嘴边,却总也说不出口,许是眼前那人的目光太过冷冽,也许是那人的表情太过淡漠,阮仁青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来,好半天都没停下来。

就在这时,苏慕渊突然开口说话了,那深沉古朴而又冷冽的声音,响彻在这空旷的甬道里:“你们都避远些,我有话要单独同他讲。”

一众人闻言,哪敢不从?自是忙不迭地退到甬道外边去了。

两人谈话约莫有大半个时辰,至于究竟是些什么内容,旁的人都避得远了,又哪能知道呢?

苏慕渊眼看着谈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出去让阿芷进来探父,彼时,甬道口蓦地响起一道呵斥:“你们不能再往前踏进一步了,狱丞大人有令,谁都不能进去,里面关的可是重犯!”

又有一道口吻十分客气,清朗如玉石一般的声音,在甬道里响起:“差爷不要误会,在下乃是户部侍郎薛允之子薛泽丰,先前家父曾与狱丞大人打过招呼,让泽丰的表妹来探望个人,我们说几句话就走,并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苏慕渊闻言,神色一凛,原来这陪着阿芷来探监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从往过密的薛家长孙。

苏慕渊也不管阮仁青是个什么反应,径自往前走了两步,暗色的装束,让他与幽暗的甬道几乎融为一体,苏慕渊不动声色地侧着身子朝外打量着。

这厢狱吏却坚定地摇摇头,并不肯放行。如今苏侯爷正在里面,他哪里敢放人进去?又不是活腻味了。

那名年轻的公子想来时不甘的,他耐着性子几番沟通,那狱吏俱都是不肯松口的模样。这时,又有一道婉转如莺啼,涓涓如泉水的悦耳之声响起。

那口吻里的祈求,不容错辨:“差爷,你就行行好吧,我爹爹在里面待了几日了,他身子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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