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好笑,这孩子变脸跟翻书似的,方才还嬉笑着讨好卖乖,一眨眼便要哭了出来,那红了的眼眶与鼻头像是红梅落雪般夺人眼球,令他如何不心疼。可他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面上冷冷淡淡地斥道:“藩王无故不得夜宿城外,太宗定下的规矩,你倒是忘的干净!”

“麟儿没忘……麟儿知罪,求陛下宽宥则个。”

“既然知罪,朕打不得你?”皇帝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苏子澈眨眨眼,恍然意识到兄长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就让自个儿画地为牢,待着不是,出去也不是。他低头在兄长腿上轻轻蹭着,闷声道:“三哥就念在麟儿初犯,饶了麟儿这遭吧。”

感觉到兄长苍劲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肩膀,苏子澈顿时松了口气,不料下一瞬却被坚定地推开。

“秦王苏子澈,恃宠而骄,罔顾律法,夜宿城外,笞二十,行刑后送回长乐殿反省。”皇帝沉声吩咐,抬眼看了下立在一旁的宁福海:“还不快去?”

苏子澈惊怔,这当真是重罚了!若是皇帝对他有半分心疼,罚他一年的俸禄,或是将他斥责一番命他反省也就是了,何至于让他身受捶楚!他忽而想起今晨董良劝他时说的“陛下宠你纵你,几乎事事都顺着你”等话,此刻想来,果真荒谬得很。

不多时,宁福海便引着执刑的内侍进了殿,苏子澈在御案后跪着,殿中的情形无法看清,只听得那脚步声响起,跟着还有其他的响动,似是刑床、刑具之类的事物被安置在了金砖上。他有些慌乱,望着兄长正欲再言,内侍已恭敬地向他道:“请殿下这边来,容奴婢为殿下宽衣。”他这才记起王公贵胄受笞皆是掳衣受刑,彻底地颜面扫地,愈发无措起来。那内侍见他无动于衷,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苏子澈求饶地望向兄长,只见那年轻俊朗的侧脸上没有他熟悉的温和宠溺,冷厉的线条勾勒出九五之尊不可忤逆的威严,他恍惚记起幼年在行宫的日子,太子苏子卿带着他游瀚山,走了许久才登上山顶,山巅之上云雾缭绕,苏子卿吟鞭东指,说这天下之大,莫不是他们苏家的。那是苏子澈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时的天下是先帝的天下,而今江山易主,眼前之人才是独一无二的天子。

苏子澈怔怔的站起来,看到内侍手中握着一根拇指粗的荆条,手柄处用黄绫包裹着,湿漉漉地还在微微滴水。他向前走了几步,便有内侍躬身道:“请殿下免冠。”

苏子澈看着内侍的手向自己头上伸来,猛然后退了一步。他素来不喜宦官,长乐殿伺候他的也多是宫娥侍女,太监是不许进入内殿的,谁知今日,兄长却命几个内侍来责打他。苏子澈眉心紧蹙,心中只觉钝钝的痛,他本就未曾想到兄长会真的降罪于他,更别说由内侍执刑,恍惚间,他几乎开始质疑自己是否昨日醉酒太过,以致此时大梦未醒,眼前种种,皆是梦中幻影。可他心里格外分明,这不是梦,这是他最信赖最亲近的兄长赐予他的惩罚,为了区区之事。

他想到的,皇帝何尝想不到。苏子澈素来骄纵,仗着先帝的偏宠,从小就受不得半点违逆,便是身为储君的苏子卿都需让着他顺着他才行。皇帝并非不愿宠他惯他,随他是走马章台还是沉溺诗书,他都可以由着他胡闹,少年儿郎,肆意逍遥些又能怎样。苏子卿既为储君,因着皇位的桎梏,从来不奢望自由,而他远嫁黎国的胞妹,也不过是换了个金丝笼待着。唯有麟儿,生来就不受拘束,他也不愿处处拘着素来宠爱的弟弟。只是再怎么逍遥恣意,都不能忘了一个“度”字。为着上元之事,皇帝将他留于宫中,他却因陆离受伤而不高兴,哄了数次才渐渐开颜,昨日苏子澈说想出宫喝酒,他明明担心得很,却不忍扫了他的兴致。

哪知一去便是一夜未归。不仅出宫,还出了城,更夜宿城外。

苏子澈回首去看兄长,只这点儿功夫,那内侍又来催他免冠!

“哥哥!……”苏子澈忽然叫起来,清越的声音听来喑哑悲伤。

皇帝心中一痛,眼中便生出了疼惜,侧过脸不去看他。宁福海站在皇帝身侧看得分明,出声劝道:“殿下年龄小,不更事,陛下罚他一年半载的俸禄便是,何苦动这般大刑。殿下身子金贵,怕是受不得棰楚。”

皇帝看向弟弟,苏子澈与他目光相接,眼睛立时便湿了,脸上尽是哀求。皇帝长叹一声,招了招手:“到朕身边来。”苏子澈两步跨过去,重又垂首跪在兄长脚边。皇帝抬起他的下巴,不意外地看到两行清泪顺着白玉般的脸庞滑下。皇帝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耳朵,问道:“委屈你了?”

苏子澈低声道:“没有,臣有罪。”迟疑了下,又道,“凡在京未就藩的藩王,不得无故出城,不得夜宿城外……若要出城,需先请圣旨……”

皇帝听他将所触犯的律法一一说来,心中又恨又怜,道:“既如此,那你是明知故犯,还是先斩后奏?”

苏子澈默然许久,不情愿道:“方才陛下骂的没错,麟儿就是恃宠而骄。”皇帝见他这般坦然承认,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只听苏子澈怯怯地问:“陛下还要打吗?”皇帝见弟弟面色发白,泪痕宛然,着实是被吓到了,故意沉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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