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班经过办公楼大厅,我注意到海琳琳每天在下班时演奏的那架钢琴,她出差半个月,那架钢琴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响起。夕阳正穿透玻璃幕墙照进大厅,钢琴的一半暴露在夕阳的红光之下,锃亮的钢琴烤漆和阳光合起来让钢琴上面的一层尘土非常明显。仅仅是出于对钢琴的爱惜,我不由自主的走上台子,找到海琳琳平时擦钢琴的那块抹布,仔细的擦拭钢琴。我小心翼翼,既要把琴擦干净,又不能让自己的指印留在上面。我半跪着身子擦完钢琴腿抬起头正要起身的时候,看到海琳琳正站在台子下面看着我和钢琴。大厅没有别人,异常安静,我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也没有听到她走近的声音。她面带微笑,像八年多以前在我在图书馆抬起头看到她坐在我对面是的表情一模一样,那个表情我从没有忘记,成为我大脑中永恒的记忆,我一直以为我再也看不到那样的表情和那种表情带给我的感觉。我像八年多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有那时的惊喜——而是带着经过磨难的从容不迫,对她报以微笑。但我依然感到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我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右腿跪在地上,左手拿着抹布撑在左腿上。八年前她先和我说话引出一段我们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的故事,而那次我们之间第一次真正聊天也将我接下去的生活带进了我自己也不曾想到过的轨道。在八年后的一架钢琴前面,我觉得应该轮到我来打破沉默。

“你离开太长时间了。”我说:“钢琴上落了一层尘土,我看到就想擦干净。”

“你心思很细腻。”她说:“一直都是这样子,从来没有变。”

她走上台子的一刻,我才从半跪的姿势站起身。她走到我的身边,从我手里拿过抹布,撕成了两片,将其中的一半给我,我们每人擦钢琴的一边。擦完之后我们都绕了钢琴半圈,在钢琴前面面对面站在一起。她从我手中拿过那半块抹布,和自己的半块揉在一起,扔在我找到它们的地方。本来事情就该到此结束,两人互相道别然后离开办公楼大厅,但就在她将那块抹布团在一起扔到角落的时候,她转身的样子让我在即将到来的暮色中让我感到一丝凄婉,我觉得我不应该就此离开她,应该多跟她待会儿,让心事平复。而她一成不变的洗发水的味道也弥漫在和暮色一样苍老的空气中,我只觉得往事如灯火阑珊,闪闪烁烁。她和我都像是时间的漏网之鱼,时间在收割岁月的时候卷走了一切人和事,唯独故意放过了我们二人,让我们得以在往后的日子里不至于在对方的大雾中失去方向,忘记曾经不愉快的经历。

“现在能弹几曲吗?”我说:“我想听你弹。”

“可以。”她说。

她没有问我想听什么,而是坐在钢琴前面调整了一下呼吸,就开始弹奏,那是我从没有听过的一首曲子,曲子委婉动人,一个个音符像是被水洗过之后跳跃在大厅里面。她表现出来的水平比平时下班弹的时候高出太多,就像我一直承认我的绘画功底远不如她一样,我的钢琴水平也远不如她。我站在她的侧后方,看着她和八年多前一样消瘦的身影逐渐和暮色融为一体,越发觉得她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是多么明显和不可抹去;同样,她心无旁鹫弹琴的态度我相信也是出于对于往事的尊重——她是在为我一个人弹奏。而我曾为她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人生信条,是她让我在一段时间一度相信自己的人生信条是多么的正确和坚不可摧,只有我的人生信条才高高在上,能够战胜尘世所有俗人的爱情感官。但直到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个女人出现,让我有摒弃了那些曾经让我自以为是的人生信条,踏上另一艘即将起航的风帆,在惊涛骇浪中颠沛流离,朝着永远看不到彼岸进发。还有那些和我发生过关系的形形色色的女人,他们都像用油画画成的一帧帧幻灯片一样从我的脑海中闪过。在海琳琳的琴声中,虽然我知道我和她早已没了超越一般朋友的关系,甚至一度形同陌路,但当那些女人一个个被我想起的时候,我依然为自己对于海琳琳的不忠而感到自责。她琴声的音符一个个击打着我因为内疚而逐渐充满悔恨的心。我很想跪在她的面前,将自己的风流韵事一字不漏的告诉她,让她彻底看清楚我原来并不是她平时看到的那样中规中矩,遵守生活规律和普世价值的人,而是一个一直用温良和良好作风掩盖着罪行的无耻之徒;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让她在八年多以前对我的恨意更加一层——或者祈求她的原谅。不管怎样,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减轻我自己的罪责,让我的余生好过一些。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几次话到嘴边的时候她的音乐就会变化,让我又将说话的欲望重新压回心里。

直到她弹完之后半转过身子,看着我,我才恍惚的回过神来,心中庆幸没有对她说出哪怕一个字。但那种想告诉她一切的欲望在我的心中横冲直撞,我觉得我要是不说就会彻底被击垮。就像我回海边那座城市在我住的那所已经被拆除的院子里时的感觉一样,我那时候觉得我需要用画画来倾诉我的情感;而和海琳琳在钢琴前面,我觉得我急需要通过钢琴对她说出我想对她说的话。

“我也想弹一曲。”我说。

海琳琳脸上疑惑色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她还是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