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世界里,女人要想自立自强、不被男人伤害,就要克服女人的弱点,包括爱美、爱笑、感性。她甚至带12岁的姜皖去医院,要求医生摘掉她的子宫,理由是不希望她承受女人的生理痛,最后因医生的强烈反对和父亲的介入才作罢。

从小被这样教导的姜皖以为母亲只是太过严厉,直到大学期间无意接触到心理学,才意识到这不是严格,而是病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有意识的心理治疗,加之叶筠年纪渐长,心中的愤恨随着时间消退,不再执着于穿着打扮的去女性化。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完妥协。

“我母亲几乎不穿裙子,更不会披散头发。”姜皖说:“她到这里,应该是见那个让她在意的人。”

周善和葛平俱是一默,让子女当众谈论父母的感情生活总是尴尬的。

“查过她的通话记录吗?”葛平岔开话题。

“到移动公司查了,”周善说:“星期五下午,她除了跟教务会请假,就没和谁通过电话。”

“社交软件呢?”

“叶老师的手机碾坏了,根本开不了机。当时我们以交通肇事处理的案子,这些作为死者,叶老师的个人物品,我们都部装箱还给了家属。”周善说。

姜皖想起认尸那天从警局带回的纸箱,她还原封不动放在母亲的房间里。

“我回去看看。”姜皖说。

“以现在的技术,数据能修复吗?”葛平问。

姜皖说:“不清楚手机损坏情况,如果还能开机,理论上应该没问题。”

葛平点点头,缓缓开口:“这边一直以交通肇事立案,至于其他的,目前只是周善的推测。以我从警30年的经验来看,在找到直接证据前,局里是不会给太多关注的,许多证据的搜集会很难,而且涉及死者隐私,还需要家属配合才行。”

他说话慢条斯理,既敲打了周善,也提醒了姜皖。

每个地区都有恶性案件控制数,交通肇事和蓄意谋杀完是不同的性质,加之牵涉到教育敏感行业,周善的上级不会轻易支持转变案件性质,而没有上级的支持,周善孤掌难鸣,很可能做多错多,惹祸上身。

如果真如姜皖所言,叶筠有在意的人,而这份在意并未公之于众,那她手机里可能会有些她不愿意为外人道的隐私,作为死者的女儿,死者荣誉与事实真相,孰轻孰重还需权衡。

周善明白,但他浑然不惧:“我自己加班查没问题。”

对于案件下一步的侦查,他安排地井井有条:“我认识几个很厉害的手机维修师傅,中午我可以抽时间陪你回家拿手机,争取在这周内修好,尽快找到和叶老师见面的人。”

姜皖迎着他期待的目光,沉默了片刻,说:“我先自己找人修吧。”

周善还想说什么,被葛平拦住低声劝解,最终他推送了南城几个手机维修高手的微信给姜皖。

回到家,姜皖在母亲的房间里找出那个密封的纸箱,坐在地上犹豫了很久,才拿裁纸刀划开密封胶带。

所谓遗物,就是她遗落在现场的挎包和手机。

姜皖的手有些抖,这些东西跟随她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秒,或许沾染了她的灵魂。

手机屏幕已经完碎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碾压,整个手机都呈现出弯折过的痕迹,从侧面看过去,手机的内部结构已然清晰可见。

姜皖小心翼翼把手机放回纸箱,又拿出挎包,拉开拉链。里面除了一个灰白色的钱夹、一串钥匙、一包纸巾和一个眼镜盒外,再无他物。

翻开钱夹,她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照片——那是去剑桥读书的第一年,她在三一街拍的,陌生的环境让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惊奇,脸上的笑也格外灿烂。

因为叶筠的关系,她很少拍照,家里也没有相册、摆台之类的东西,钱夹里的照片,应该是母亲从她朋友圈里下载了洗出来的。

姜皖眼圈酸涩,能够以这种方式陪伴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