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书画,她眼神那么淡漠,可却从来都没看低了他。

袖香薄情,可也并非无心,被天上的神明这般惯着,他怎能不生出三分奢望与痴心?

袖香拦在了驸马身前,身白衣却难掩风流之态的公子与身穿四品红袍的驸马两相对峙,明月清风,各有风姿。

他抱着琴,故作诧异地挑眉,旷达笑:“驸马也是来寻殿下的?前些时日殿下赠了我本曲谱,叫我奏给她听呢,驸马可要起?”

驸马高洁傲岸,目下无尘,连金尊玉贵的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介小侍?

他面上似有厌色,淡声道:“郑卫之音,不听也罢。”

楚奕之皮相甚美,气度更是不凡,此时身红衣站在台阶之上,只让人觉得眉浓唇秀,俊逸如画。他身上带着景国人最为追捧的凄艳颓唐之美,仿佛早已对这十丈软红死了心,看着人时总是眸光淡淡的,总让袖香想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长公主。

这算是夫妻相吗?

袖香不恼,却是垂眸敛了笑,他心暗嘲,眼前之人明明霸占了公主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却连公主藏在表象下的苦心孤诣都不知晓。

他可知晓公主为家国天下付出了多少?他可知道公主为了救下那些朝臣而牺牲了多少?他可知自己的枕边人走到今天这步背负了多少?是,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那个孤冷高绝的天边人为了俗世蒙了满身泥淖,他大抵还恨着长公主的冷血与无情,却不知道为了他的红梅白雪,长公主挡掉了多少明枪暗箭。

他很嫉妒啊。

“其曲弥高,其和弥寡,驸马与我等俗人,自然是不同的。”

袖香不咸不淡地刺了句,懒洋洋地勾着唇角,与驸马擦肩而过。

他突然间觉得有些骄傲——非常莫名的。

他唯知晓的,是那忽而翻涌而来的心气都源自长公主,大抵是因为他发现了世人都不曾知晓的珍宝,就忍不住洋洋自得了起来。

“殿下。”袖香拨弄着琴弦,看着正在擦拭剑刃的公主,回过神来般困惑地道,“驸马他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被问话的人凉凉地勾了勾唇角,那笑容看得袖香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心尖尖上被掐了把。

“你觉得呢?”她不答反问,虽是敛了笑意,袖香却能看出她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段时日以来,公主动不动就会询问他的想法,袖香知道这是考校,便也在思忖之后谨慎地回答道:“可是驸马有求于公主?”

望凝青摇了摇头,袖香的确聪颖,可惜那点子慧性部用在了小道上:“错了,是天要变了。”

天,是真的要变了。

不过短短两天,华京的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摄政王敢起兵包围整个皇宫,却不敢跟京城的士族们硬来。在景国,士族们不仅拥有自己的族地,甚至还豢养着死士与私兵。在发现康佳帝失踪的那刻,摄政王立刻下令包围长公主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持四方玉玺的驸马半路杀出,御林军和禁卫军里应外合,直接将摄政王的私兵包了个大团圆。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王项带着残党杀出了重围,可心腹却只剩二三,大势已去。

萧家郎君萧瑾与楚家联手,两人呼百应,以“清君侧”之名起义,剑指摄政王。

掌控着三军兵权的驸马和士族之首的萧家大郎在短短三天内把控了整座华京,摄政王企图逃回封地,为了混淆敌人耳目而让三名心腹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却没料到被智多近妖的萧瑾来了出釜底抽薪。

他让埋伏在安都王封地内的死士伪装成王项的模样,假作狼狈地赶回安都王府,刺杀了安都王世子,将其封地搅成了滩浑水。等到王项杀回封地之时,其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已死,临危受命的庶子被吓破了胆,竟打算先下手为强,将王项“大义灭亲”。

王项惊逢丧子之痛,领地内又四分五裂,乱成了锅粥,时间根本抽不出手来谋夺京都的龙椅。

而景国容华长公主,则被驸马以“保护”的名义圈禁了起来——只要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景国已是大厦将倾。

“万事俱备。”

被圈禁的望凝青抚了抚灵猫的软毛,轻笑。

“公主,您怎么都不怕呀?”灵猫望着她的笑颜,歪着头,心很是挫败,“车裂欸,想想都好痛好痛啊。”

望凝青闻言,嘴角微微翘,或许是因为即将达成所愿,惯来冷肃内敛的人都难免流露出三分愉悦。

“若能窥道途,便是如蚍蜉般朝生暮死,只得三日之欢,又有何妨?”

她倒想看看,这人世极刑是何等的酷烈,比之她山海难移的向道之心,又争长短几许?

夜深,望凝青望着府外长明的灯火,耳边听得铠甲摩擦的铮铮之声,忍不住微眯眼眸。

“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