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舍不得京都的富贵,妹妹现在就可以走了。”裴宴归漆眸中闪过一分失望,虽说从没有过任何期待,亦不知这分失望从何而来。

玉晴真担心他把自己甩在半路上,小心翼翼的问:“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裴宴归从车壁的暗格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文书,扔到她裙摆边,淡淡说道:“渭河水患,我已经向圣上请命,此行便是去任上。”

玉晴吃了一惊,他适才入阁,应是在京中斡旋才对,竟又自请外派。

她捡起裙裾边上的文书,好奇的打开来看。

鲜艳的锦帛之上,一行简单的草书,令她心绪激颤。

“命台阁大臣裴宴归兼任渭城郡守,肃清贪墨余孽,治理水患,并协助文王理事。”

竟是昏君亲笔所拟,简直可笑,讽刺——

是在残害忠良之后,开始改头换面,励精图治了么?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沈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那是一个完不理朝政的昏君啊。

可不可笑——

九年间,所有批文都是由内阁代拟,再由司礼监朱批发呈。

直到两年前,他突然下旨杀掉太子,继而查抄沈家。

这恐怕就是他在位期间做得最轰轰烈烈,也最像帝王的一件事。

裴宴归就在身旁,她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

只在心里快速盘算着,到底要不要跟他去渭城。

若待在京都,无人庇护不说,更难以见到文王。

王蔷人在宫里,没有权贵牵线,根本进不去那个地方。

更重要的是,一旦被人察觉沈家与司礼监有来往,父亲过去所布下的那些暗线,包括让她记下的那些个人名,恐怕就都不作用了。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小段时间,没能注意到,裴宴归神色已愈加冷了下来。

“阿四,停车。”他如玉般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掀开车帘,“妹妹还是下车吧,以免被裴某延误了去京都的好时机。”

车夫阿四惊讶的回头:“大人,玉姑娘要去京都,怎么不早说呀,这都到汾水镇了。”

一听是汾水,玉晴心凉了下来。

天晟国从去年开始灾荒不断,前头汾水闹饥荒,后头渭城闹洪水,百姓们流离失所,各处都不太平。

裴宴归这个黑心烂肚肠的狗东西,翻脸比翻书还快,竟然要将她独自一人扔在汾水镇。

“表哥,你会后悔的。”玉晴心里越恨,面上越不显,只是定定看着裴宴归,似笑非笑中透出几分怜悯。

只要她有命活着,将来有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一天。

裴宴归侧过身子,看着她站起身,拍了拍弄皱的裙摆,轻盈往下一跃,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妹妹珍重。”一袋碎银子应声落下,同时对方落下车帘,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会后悔吗……

心里不禁嗤笑,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些淤积于心的事,即便偶尔会跳出来磨一磨,最终不过灌一壶酒,失眠个两日,也就罢了。

哪里还会像少年时,寤寐思服,辗转不眠。

弄走了那丫头,裴宴归觉得心里很平静,端坐在软榻上养神。

车轱辘声有规律的响起,像是催人入眠的节奏,他闭着眼睛,突然想起了小时的一桩荒唐事。

新帝登基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把各家各族五至九岁左右的贵女们都聚集在宫中,与三公主、四公主一起学习宫廷礼仪。

玉晴小郡主生得聪明可爱,在一众贵女中最为惹眼,又与三公主投缘,本是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在入宫第三日就生了满身的疹子,且和她平素交好的几个小贵女,也生出一模一样的症状。

内侍监便将她们几个安置在另一处僻静的宫殿,还专门请了调理女子容貌的医女诊治。

当时裴宴归也不过十岁,作为皇子伴读,每日进出皇宫,都会被姨母塞一堆东西在书包里,让他带进宫给表妹。

只是他身份卑微,在众多伴读中毫不起眼,亦常受欺辱,根本进不去三公主的宫殿。

后来得知表妹因身体原因住进了无人问津的静安殿,才又去探视了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让他心生魔障。

现在回想,不过是听了几句不该听的话,心里却一直念念不忘。

六岁的女孩子发着高热,一身红疹,曾经吹弹可破的面颊也生了疹子,他将带来的药膏拿出来,净了手,准备帮她涂一些在脸上,却被一双小手止住下一步动作。

明明已经很惨了,小郡主仍毫无诚意的将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小手指轻轻勾着他抹了药膏的食指,轻声道:“哥哥别这样,只要我不死,就能熬到回家。”

说话间,口鼻间喷出的热气让裴宴归暗暗心惊,他不解其意,坚持要为她上药。

小姑娘眼里终于没了笑意,说出口的话亦带了强忍的更咽,小小的手抓住他手指,眉眼仍是弯弯的,就那么凄凄惨惨的望着他道:“哥哥,若是我没死,你愿意娶我么。”

他至今不知,那么小的小姑娘,缘何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当时她的表情实在太可怜了,好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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