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不治了。”老头子稍稍缓过气,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接着就想抬手去摘氧气罩。
“在这里得听医生的。”病床边的护士小常笑吟吟地说。面前这个老人让她肃然起敬,因为就在刚刚贴心电监测电极片时,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疤痕,胸口还有一条长达五六公分的刀疤。这是一个从战场上死人堆里回来的老革命英雄啊。这一个个伤痕是多少次生死搏斗,多少次死里逃生。
“医生啊,这是我的正式请求。我请求放弃治疗,并将我的遗体捐献给国家。本是不想来的,不想这个时候给国家添麻烦。但他们坚持要我来。这来也好,我亲自把遗体这事安排好。你们不知道啊,我跟我的战友比,我活得够久了。在朝的那场战争啊,我十六岁,都是哥哥们看我年纪小,护着我活下来的。我都快九十岁的人了,生死对于我来说,都看淡了。就希望武汉能挺过这场灾难,我们的国家能挺过这场灾难。”
老爷爷把手中的遗嘱递给郑医生。他是军人出身,又参加过在朝对美战争。话语不急不慢,平平淡淡。虽然卧病在床,很是瘦弱,浑身上下却透露着自然的威严和不凡的气度。
“国富,扶我去外面抽根烟!”
“医生。。。”儿子转头看向郑医生,他知道劝不住老头子这脾气。
“您现在状况很差。血氧率才。不能抽烟。”
“说不治就不治了!你们主任在哪里?院长在哪里?我要办遗体捐赠!”老爷爷一着急就又有些气喘,脸一下胀的通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外面那么需要救治的年轻人,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国富,扶我起来!”
“爸!我们先治疗,明天再办行不行?”
“不行!”
“爸?我求你了。”
“求我也不行。这是我该做的事!”
“小姑娘,帮我把这些电线给拆了。”老爷爷把氧气罩自己给拆了,想自己拆胸口贴的贴片,却不知道怎么整。
“按我爸说的办吧。”儿子知道拗不过爸爸,心里一阵悲痛。
郑医生刚刚已经考虑了半天,也下定决心,尊重老爷爷的意愿,“小常,既然家属同意了,帮老先生拆了吧。”
“郑医生。。。”护士小常有些犹豫。
“拆了吧。”郑医生确定地点了点头,“你带这位我们的老英雄,去办理一下遗体捐赠的手续吧。”说着把手中的纸递给了护士小常。
小常朝郝音他们这边挥挥手,示意他们过来做检查。然后就和老爷爷的儿子一起搀扶着老人下了床,出去了。
郝音扶着李小梅在病床上躺下,还一直晕乎乎的,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
中国自古讲究,入土为安,最忌讳身首异处,死无尸。此时大年初一,就在交代后事,淡然地直面死亡。这份英雄气概,即使英雄迟暮,都不曾减半分。
“你的双肺有明显湿啰音。血氧比较低八十左右,血压基本正常。目前状况还行,刚刚护士说之前有休克?是不是大量腹泻和呕吐。”
“是的,是的。”李小梅笑着点了点头,听到“目前状况还行”心里非常高兴。
“这样吧。目前来看,没有太大危险。先给你补液和打几瓶消炎针配合吃药再看看。医院也没有床位。现在都是统一由门诊确诊,然后到社区负责协调安排,根据病症发展情况进行分流治疗。我给你开一张血液化验单,一张t单。化验你一会就可以去三楼加急做,t要等到明天八点以后做。结果恐怕要两天出来,到时候再去门诊那里看,是否需要申请核酸试剂。建议居家隔离治疗,家里要做好清洁和个人防护,尽量不要外出。”
郑医生平淡的话语,却似乎带着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好了,去划价买药吧。”郑医生把写好的几张处方单递给郝音。正要起身去查看其他刚送进来的危重病患,突然看到了郝音马尾上的发夹。一时有点发愣。
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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