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三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春日迟迟,仓庚喈喈。

梨花纷飞处,良辰正当好。

谢府外,见一辆挂了扶字牌的朴素马车遥遥驶来,门房们互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哦,是那个攀上了这谢府门楣的扶家啊

扶家迁入这大梁京都建康城,将将一个月,仅仅是个尚不入流的新晋士族。

若非扶家小女郎扶萱,与这谢家公子谢湛,半月前被当今圣上穆安帝赐了婚,哪会有资格,参与到谢家这般显赫世家的家宴中来?

因个赐婚,别说参宴,往后,扶家女恐怕还能当上这谢家主母呢!

鸿运当头,不过如此。

扶萱提裙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大开的朱门,快步走至将将下马的扶昀身边,扯了扯他的青袍广袖,哥哥,我们快进去罢!

扶昀点头,温和一笑,瞧瞧你,急的。

兄长的打趣,扶萱不以为然,都将那人传成了只应天上有,我只是想看看,他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么。

扶昀道:你不都问了阿父,又问了伯父,他俩总归不会骗你。

扶萱笑回: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扶昀伸手,帮她将几丝挂到耳铛处的乌发拨开,担忧道:今日莫再与人剑拔弩张,好吗?毕竟你与谢公子初次见面,不比在别家,上回与余家女的战绩,我可是在同僚处都听到了。

在秘书郎哥哥心里,我可是无理取闹之人?扶萱佯装生气问。

扶昀弯眉,怎会?我家妹妹说的永远是对的。

二人朗声笑,提步向前,行至院门处,被人突然拦住。

女郎,郎君,请先受水。

扶萱脚步一滞,不解问:这是做什么?

侍婢们一人执着柳枝,一人端着花瓣水,见是面生的女郎,猜测是自家公子的未婚妻,其中一人礼貌回道:这是建康的习俗,上巳节用此水点上人的头和身,便等同于祓除了不祥。

哦,不是应该兰汤沐浴么?这么点上几滴水,当真有用?扶萱偏头,又问。

话甫一落地,她旋即反应过来,自个这是在谢府,与他们的人较什么劲,便立刻收了心思,笑着催促道:那便快些点一点罢!

侍婢应是,扶萱欣然受了水,脚步轻快地跟着引路之人往里进。

谢家庭院里,曲水流觞。

香炉中,有青烟淡淡飘出,男郎们已先落座于曲水一侧,另一侧,空闲的席榻,正等待着前来参宴的几家女郎。侍从们低眉敛目,规规矩矩,静静候着。

飞花零落,杏香拂面。

女郎一袭透薄白罗衫,下着石榴色红裙,裙摆上绣了精细白撒花,裙裾垂委至地,纤腰窄袖,笑靥艳艳,款款而来时,谢湛眯了眯眼。

这便是那从天而降的未婚妻?

谢公子。

扶萱上前,做出礼貌之状,娇娇俏俏地笑着,与谢湛打了个招呼。

女郎的声音明媚悦耳,众人闻声,不失好奇地看来,面上顿时皆露惊艳之色。

扶萱容貌出众,暖阳倾下,肤泛莹光,她整个人熠熠发亮,眸中流光四溢,眼神闪亮,喜色溢于言表。与建康多数贵女秀丽温婉的气质不同,她整个人灿然生光,亮丽又张扬。

扶女郎。

谢湛缓缓起身,握紧手中折扇,礼貌地颔首应答。

扶萱面上和暖的笑容不变,目光肆无忌惮,上下扫视了谢湛一番。

他一身墨绿绣竹纹长袍,身形高大挺拔,顶戴玉冠,腰系玉带,环珮垂饰。面容清冷,瞳眸深邃,线条冷硬的下颚微抬。

整个人仿若来自青云之端,傲地跟一只孔雀似得。

她没料到,一向最疼爱她的伯父扶以问,在伯母嘉阳长公主的帮助下,给她搞来一个如此高贵门楣的谢氏郎君。

她自小便喜欢好看的男郎,入京后又听得许多关于未婚夫君的传言都说他俊美无俦,风华无双,且是位居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英勇又智慧,是这大梁数一数二的佼佼儿郎,连世家贵女们都倾慕不已真是无一处不在自己的喜好上。

如今一见,果然传言不假,除了傲了些。

还记得看人最是精准的二堂哥说过:你得先看过争奇斗艳的春天,才不会被一枝俗品迷了眼。

谢湛,不仅不俗,还是一枝独秀。

扶萱灿烂一笑,傲便傲罢,无妨,这般难搞的郎君,还要做自己的夫君,岂不更有意思?

对上扶萱毫不掩饰的得意神色,谢湛目光微晃。

身为大理寺少卿,成日平决狱讼,他对人的面部表情极为敏感,尤其擅长揣测人心。自他成年起,女郎们或是曲意逢迎、或是故作娇羞实则暗藏倾慕的神色他早习以为常。

这般大胆不羁的注视,倒是颇为新鲜。

这扶家女,与平常见到的那些人,有些不大一样。

二人默默对视半晌,扶萱终是打破了沉默:你作的画,前日我收到了,当真栩栩如生。画里的茂林修竹、亭台楼阁,也是在这个院里的么?

谢湛心中咯噔一声,亭台楼阁?说的可是上回与王六郎对堵,描的那幅?那画怎送到她手里了?

春风乍起,风从扶萱身后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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