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的姚胜见到凤影率巨船面向敌军乘浪而来的时候,也惊诧得目瞪口呆:

他这是想要用巨船拖住敌船的速度,好让左右翼的南昭船只后起追上,阻止敌军登岸的企图。

可是,以凤影的心智,他不会不知道,这会让他自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南昭军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他们根本就没有传说中所向披靡的巨舰——那巨舰仍在由北境前往东海的途上,根本来不及赶来。

姚胜身侧的副官也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揣测道:“那上面戴着假面的未必就是凤影本人,或许是找了个低阶的兵士替代假充的呢。”

姚胜摇摇头:“那是凤影本人无疑。”

他能如此肯定,是因为慕如烟初到南疆军营的那一日,她说过的话。

当时正是入夜时分,镇北军一行十数人刚到营寨,就被在此死守的镇西军兵士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重。

姚胜手下的一名副将高声厉喝:“贼人来信要求,只要取了大将军首级,便可换大皇子平安归来!”

而姚胜并未起身迎接大将军,也未喝止手下的无礼僭越,而是仍旧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冷眼旁观着军中骚乱。

因为即便朝廷派了大将军南下,但在这军中到底听谁的,仍旧是一个悬而未决的现实问题。

慕如烟毕竟只带了十几人,要这十多万镇西军听她的,凭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因高贵出身而获得尊位的小丫头,怎可把那么多人的性命交到她手上?

何况,因前一阵子南都遇刺的事,她该是恨透了镇西军,又怎会真心去救人?

是以,必须先给她个下马威,然后,将军的总指挥权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过了片刻,姚胜坐在主座,似笑非笑地淡淡启口:“军旅中人说话直来直往,他没有别的意思。请大将军勿放在心上。”

没想到,慕如烟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悠悠然笑着踱步到姚胜面前,抽出腰间匕首,自己握住尖刃,将把手递给姚胜。

姚胜目光一闪,嘴角不觉一抽搐,接过慕如烟递来的匕首,忽觉得自己如坐针毡起来:“大将军这是何意?”

“军旅中人说话直来直往,我便也不绕弯子了,”慕如烟冷目注视,唇角浅扬,一时握紧对方的手僵持不下,转而将匕首往自己胸口刺去,“要取我首级去换大皇子么?”

猝不及防,姚胜连忙用力扯开手,慌张站了起来。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营帐中万籁俱静。

姚胜心里很清楚,此刻杀了慕如烟,除了背负叛乱的死罪之外,对所有人都没有半点好处。没有了她,大皇子更是无从搭救了。

他原本只是想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不料却如此简单地被她压过一头。

“自然不该用大将军的性命去换。”姚胜望着慕如烟,努力冷静下来,“那一定是敌人的乱军之计。”

“那依姚将军看,该如何做?”

姚胜一昂头,将自己想好的计策和盘托出:“贼人从未见过大将军容颜,因此末将认为,应该择一平民中的有罪女子杀之,用其首级假充,去换回大皇子。”

这是他想得到的最好的计策,即便敌人使诈不交还人质,他们也不损失什么。

可慕如烟听了,只是对他久久注视,那目光中的力量,让他几乎怀疑起自己的心智,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一切。

美人目光清寒,看着他,撕破一切冠冕堂皇的语言:“你为什么一定要辅佐大皇子成为储君,甚至不惜不择手段?”

“我……”面对她毫不掩饰的开门见山,他顿了顿,随后眼中露出锋芒。

那锋芒是他一贯的信仰。为了这个信仰,他可以杀了曾经并肩的伙伴,可以做更多肮脏的事。

“为了让平民掌握权力。”姚胜大义凛然地回瞪慕如烟,“贵族从来不懂得人生而平等。只有平民掌握了国之权力,成为未来的主人,这个腐朽的国度才有得救。所以,未来在王座上的,必须是大皇子。”

“那方才是谁说要用平民女子的头颅来换我的?”

姚胜瞪大了双眼,头顶如有一道天雷劈落。

眼前清冷的美人却丝毫未给他反思的机会,继续冷笑道:“莫不是阁下心底里隐隐认定,平民的头颅就比不上将军的?如此的人,却口口声声说要平民掌权?”

姚胜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营帐里的属下们也各自心里颤动着。他们一路上跟着姚胜追随大皇子,为了衣食功名,更为了一个属于平民的灿烂未来。

可今日慕如烟如此一问,他们也跟着怀疑了——不仅是怀疑姚胜,更是怀疑他们自己的心。

为什么姚胜与众人此前商量好的用平民女子的头颅假充的计策,他们都没人觉出有问题呢?

慕如烟冷目扫过营帐,不留情面地对众人严厉道:“怀着一颗奴隶的心,却奢望一条成为主人的路!”

那样的人,就算有朝一日成了主人,也会将所有人变成奴隶。

不,那样的人,根本就成不了真正的主人。

她的话刺耳,更像利剑一般刺痛所有人的心。

可他们竟无言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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