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既定,李婵安下心来,专心养病。

吴妈的女儿七巧得了不错的差事,而她则换到一看就很本分的侍女,双方各自满意。

养病期间,她想起那位大司马,作为前朝最大的权臣,下令夷她们三族的罪魁祸首,她自然有所了解。

此人十一子十三女,子孙颇盛。但也因为人太多,她并非一一尽知。回忆与九公子有关的事件,只记起一桩,还是因为他妻子。

身为大司马之子,九公子家世显赫、身份尊贵,却未如他的兄弟们一般娶身份相当的世家官宦之女,而娶了一位家世衰落且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不仅如此,此女多年无所出,九公子亦不纳妾,对妻子一心一意。在这个男子三妻四妾遍地的年代,堪称异类。

作为同时代的才女,李婵自然对女子有所耳闻。她名何薇,与其前夫乃是表兄妹,因婆母不满,强令前夫君休弃了她。

何薇嫁给九公子后,有一次,夫妇二人与前夫君相遇。九公子雅量,给二人单独说话的时间,前夫君当场留诗,言语悲切,诉说二人被拆散的痛苦。前夫君乃当世有名的诗人,他的诗李婵极喜爱,此人但凡有诗问世,必然流传甚广。所以,他那首诗李婵也看过,还被深深感动。

何薇的和诗更凄婉,而且做完此诗后不久便过世了。

或许是无法忘怀与前夫君的感情,或许是嫁给大司马的公子后要面对的人事太复杂,承受的压力太大,也或许是与新任丈夫无法性情投契,总之,她的诗中总是弥漫着浓浓的哀伤,然不同于前期的诗作。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再嫁后,并不快活。

纵然丈夫待她深情专一,她仍是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

因为何薇与前夫君的诗名,两人略带悲情的故事在后来流传甚广,九公子反而成了故事背景中一抹暗淡的影子,被人忽略遗忘。

谁又会想到,自妻子亡故后,九公子一直没有再娶,几年后随妻子而去。

而那位才华横溢的前夫君,妻妾一个接一个,诗作一首连一首,李婵都快病死了,人家还活蹦乱跳地活着呢。

曾经,她也想过,九公子是何等样人,为何这般深情专一却无法俘获妻子的心。

是他长得太丑,不如前夫君俊美潇洒?还是他性情粗鄙,无法懂得才女的玲珑心思?

如今,真正见到九公子,她若有所悟。

前夫君长相如何他不知,才华倒是令人心慕。有诗为介,他与前妻自然交流无碍,且两人爱好相同、志趣相投,还有表兄妹之亲,难怪何薇对他念念不忘。

相比之下,九公子的沉默寡言简直是夫妻感情的最大障碍,他把一腔深情埋在心底,无法寻出抵达妻子心灵的途径。

经历过诸多世事,这样的九公子让李婵愈发感到珍贵和怜惜。

病愈之后,她端正心态,开始郑重对待自己的司职。

哪怕她的工作极为简单,只堪比半个书房侍女。

没有女官服,她便把魏琏送她的新衣裙穿上,薄施脂粉,且因现在身体年龄小,连发型也梳成少女发髻。

当魏琏来到书房时,见到这样的她,不禁愣在当场,连随后跟来的陆英也傻傻地看直了眼。李婵落落大方,向九公子见礼,从容地到桌案边铺纸磨墨。

魏琏这才发现陆英的失态,顿时目光不善。陆英恍然回神,连要说什么都忘了,慌里慌张地逃出了门。

魏琏有些心不在焉,整个练字期间,他的心神一直被那抹倩影牵制,连写了什么都不晓得。

她换了新衣,是他送的,她喜欢吗?早知如此,应该多买几套这样的颜色款式。不,下次应该让绣女为她量身定做。

她施了脂粉,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施脂粉如此好看。当然,他并没见过几个女子,或者说,他根本没注意过。但他就是觉得,她是最好看的。

她是他救的,脂粉是他送的,她在他的书房中,只有他能看见,这让他有一种隐秘的欢喜与满足。

就像,她完为他拥有。

而对完属于自己的所有物,他总有无穷的耐心和细致来对待。

他应该送她最好的脂粉,京城最贵的那家胭脂铺里卖的。不,还要更好,他亲自精心调配制作的……

除了脂粉,还要有面药,有保养头发的药液……

念头纷纭,他沉浸在自己想象中,隐秘地兴奋。李婵完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少年假想中的人偶娃娃,随他装扮摆弄……

她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日晷,看他练字的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便道:“公子,您上次向我介绍的药材,我都记下来了,我想,如果把药园中的药材部详细记录在案,日后万一用到查起来也方便,您看呢?”

说着,递给他一本书册。

他心猿意马,好一会儿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翻开书册看,每一种药材的名称、功用、插图甚至相应药膳的做法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想而知,册子完成,是何等实用方便。

他抬起头,满面不可思议:“我当时只说了一遍。”

只说了一遍,她竟部记下,连药草的模样都分毫不差。

饶是魏琏,都不由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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