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瑶都说不清自己是如何获知那些消息的。
旁人一个微妙的神色,下人间零星的闲谈,她和旁人、旁人和旁人之间看似无关紧要的对话,都可以让她解读出不同的讯息。
眼中的世界好像突然间变得复杂起来,由以往的单一纯粹变成层层交错,如一汪清浅的水,变得幽深浩渺。
她的心没入水中,渐感窒息。
她无法清晰地描述自己的心情,惶惑,忧虑,悲伤亦或是恐惧。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安,越来越不安,当虞国公派人叫她去书房的时候,这种不安达到顶峰。
静书为她换好衣服,察觉到她的惶然,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却不知自己脸色微白,也在紧张。
两人提心吊胆地随传话小厮来到虞国公书房。男人正在里面等她,他五十多岁,面容黧黑,五官平常,身量不高不低,略显臃肿。
属于钟韶的躯壳向他行礼,轻声问好。
虞国公咳了一声,示意她坐下。
钟韶就坐,垂眉敛目,静若幽兰。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疏冷尴尬的气氛悄然蔓延。
男人抬眼看她,这个女儿,总是安静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比印象中更加瘦弱,面色苍白,想来这些日子过得着实不好。
些微的怜惜尚未成形便缓缓消散。
属于钟瑶的内核也在悄悄观察男人。
好丑。
皮肤黑,嘴巴大,鼻子塌,头发稀,脸上的褶子却不少。
幸好自己不像他。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非常陌生。
连院中偶尔路过的小厮都给她熟悉的感觉,而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却如此陌生。
怎么会不陌生呢?记忆中,二十多年来见过这位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甚至不记得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虽然未出阁前她整日在府,出阁后经常回府。
其实一开始,她也是常常向父母亲请安的,但后来,父亲说,孝敬父母不在这上头,以后照顾好祖母就是对他们尽孝了,免了她去主院请安。
后来,她才知晓,是钟夫人对虞国公说,不想见到她。
什么样的父母才会对儿女如此?初时她也不解、自惭、暗自伤心,但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可强求。
之后,虽同在一府,却极少见面。
似乎察觉到气氛太过僵冷,虞国公率先打破沉默:“听下人说你病了,现在如何?”
钟韶细声道:“女儿无恙,谢父亲关心。”
“父亲”两个字让男人微有触动,但这丝触动很快消弭无踪。
男人道:“既然没事,你该回史家了。阿恪正在丧期,你身为妻子,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为夫守孝。不能让别人说我钟家女无礼。”
轻描淡写的话,让面前的女子面色陡然失血,心无法自已地颤抖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如此清晰、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这段婚姻带给她的最大的感触:恐惧。哪怕仅仅听到回那个地方,就不受控制地战栗,如坠深渊,心生绝望。
记忆纷纭,仓促凌乱。
初夜如噩梦般的痛楚。
没几日,有侍女向她哭诉,直到那时,她才知晓,院中除了她的贴身侍女,几乎所有的侍女都被她那所谓的夫君染指过。
当她向男人提及此事时,她永远忘不了对方那轻浮的、满不在乎的嘴脸。
如果不是她竭力回护,她身边的人亦要遭其荼毒。
然而即便如此姬妾成群亦不能满足他,他仍然时不时地出入烟花地,携妓狎尼,声色犬马。
所有纨绔子弟有的恶习他都有,纨绔子弟没有的恶习他还有。
她受不了这种恶心,拒绝他的亲近。
他酒醉后却对他母亲哭诉,说她冷淡,夫妻生活不谐。
为此,史夫人对她极为不满。
有一次,他醉醺醺地闯入她的房间,想对她用强,她拼死抵抗,他对她大吼:“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男人,你那个不知死活的表哥?”
她嘴唇哆嗦,眼神如冰,蔑然道:“你不觉得从你口中提到任何一个名字,都是一种极大的玷污么?”
男人摔门而去。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房间,也轰然震在她心上。
后来,他荒唐不成器的行径连虞国公都看不下去,特意让他跟自己办差,也是栽培他的意思。谁知他恶习不改,把差事办得一塌糊涂,险些酿成大祸。虞国公很不满,不免管教点拨几句,他满腹怨气,背后向史夫人大加抱怨,痛陈虞国公的不是。
史夫人对钟家的恶感愈发严重。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虞国公终于忍无可忍,对这个女婿彻底失望,夺了他的差事,把他赶回了家。
因为迁怒,还把正在娘家的钟韶也赶回了史家。
钟韶在史家水深火热的生活自此正式拉开序幕。
初时,丈夫荒唐,婆母还对她心怀怜惜,时时劝慰。之后,婆母因为儿子的哭诉对她不满,爱搭不理,言语冷淡,但彼此间至少还维持个面子情。
夺差事件后,面子情没了,女人真正向她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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