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风雅乐曲大吃大嚼岂不大煞风景?

他无辜道:可我觉得阿韶欢喜的模样胜过世间一切风景。

他不是喜欢甜言蜜语的人,但偶而无意间一句甜言蜜语便让她醉到骨子里。

有一回,他们相约在十里风荷见面,彼时,两家亲事未定,两人见面都是悄悄的。

到约定那日,她来了月事且天又下起雨来,她腹痛难忍,心情阴郁,窝在床上昏昏欲睡,把与他约定的事忘在脑后。到下午过半她才想起来,雨幕漫漫,心腹侍女劝她:这样的天气,过了这么久,公子肯定早回去了。要不派个人去看看,娘子身子不适,何必亲自前去?

她哪里肯听,冒雨前去,曲院的长廊上,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等了多久,衣袍都被雨水扫湿了。看到她,他如笼了雨雾的眼睛浸出亮光。她鼻子酸楚,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四目相视,半晌,他问:“冷吗?”

“不,表兄等很久了是吗?我……肚子痛,睡倒了,表兄等不到,可以先回去。”

他说:“天还没黑,我走了,如果阿韶来,岂不就错过了?你看,你还是来了。”

他微笑起来。

她心中湿热,眼圈微红,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声说:“今天看不到荷花了。”

“没关系,”他说,慢慢握住她的手腕,“看雨也不错。”

她腹中抽痛,脸色发白,即便如此,依然心生欢喜。

他突然道:“你先稍等。”

说着起身,沿着曲园长廊离去。不多时,他回来,手中提着一壶热茶,笑道:“向这里的人讨的。”

是姜糖茶。

他手中还捏着两粒酒味棉球,道:“把这个塞入耳中,对腹痛有好处。”

她颇感惊奇,顺从地侧坐起身,他轻轻撩起她的碎发,捏住她的耳垂,把棉球送入耳中。

她脸色红红。

他面上也有可疑的红晕,垂目为她斟茶,掩饰过去。

一杯杯热热的姜糖茶饮下,她身上暖呼呼的,微起汗意,小腹疼痛不知不觉间消退。

她问他怎么懂这些,他道:“我略通医理。”

精翰墨,通音律,擅诗赋,长棋艺,晓花卉,连琢玉医理都懂,她问:“还有什么是表哥不会的么?”

他笑:“很多。”

她心念一闪,“生孩子?”这话并未说出,脸却悄悄红了。

他双目微亮:“虽有很多,却不是阿韶想的那个,你忘了五堂兄?”

他的五堂兄和五堂嫂是一对恩爱夫妻。

五堂嫂生下长子后,对产痛产生心理阴影,自觉完成任务,说什么也不肯再生孩子了。

五堂兄软磨硬泡,百般厮缠,终于两人又生下个女儿。

女儿聪明伶俐,玉雪可爱,夫妻二人爱若珍宝。

尤其是五堂兄,对女儿的宠溺都到了毫无原则的地步。

小女孩吃个石榴都要喊爹爹:“爹爹,我要吃石榴。”

五堂兄便颠颠地给女儿剥石榴籽,丝毫不去想女儿身边乳母侍女环绕,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一边剥,一边甜蜜又苦恼地叹息:“有了老婆儿子,准备好石榴就行了,有了女儿,现在都沦落到剥石榴籽了。”

待石榴籽剥好,巴巴地捧给女儿,看女儿蹦蹦跳跳地去吃,那可爱的模样,又心爱得不行。自觉在女儿出生的问题上,自己占了莫大功劳,一脸骄傲地对五堂嫂道:“我独立自主生了个小公主。”

这件事被无堂嫂当笑谈说起,连钟韶都听闻了。会心一笑的同时,又不禁感慨,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父女关系。以前,她一直认为,世上所有的父亲,都与虞国公差不多。

此时听他提及五堂兄,心知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破,害羞的同时,又不禁一笑,感慨再起。

他摸了摸她的头:“你也可以做我的小公主。”

她又笑,其实她并不伤怀,虽然与父母缘浅,但她有他,有祖母,她从不觉得遗憾。

在她心里,他从未离开,在最孤冷的日子里,他会日日潜入梦中给她慰藉。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同样甜蜜的梦,却染上丝丝凄恻,于无声无息中,化为一缕缕湿意打湿她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