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

“剩下的田地用来种禾稻,足够你们一年的吃食了,再匀些出来栽种作物,也是有余的。”庄户担忧的,皎然第一条就考虑到了,“往后庄里的田地便不收租了,既然是酒庄子,那就往酒庄去做,以后的赋税,只在酒场扣。”

乌青和站在一旁的庄户张开了嘴,有些不敢相信,也就是说往后他们种的都能拿来自己吃了?再也不用过节才舍得吃白米饭了?

嘴巴还没有合上,又见皎然将木桌上的账本合上,起身走了几步,居然蹲在火炉边将账本投了进去,那白纸黑字先是被火星烫出几个洞,接着融入火舌子里,金红金红的,最后变成一堆黑乎乎的纸灰。

“当家的,这……”乌青这下成锯嘴的葫芦了。

“这债就当做赏给你们,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只当和前庄主断个干干净净,只与我们是一边的。”皎然道。

听到这话,庄户们无不欢呼雀跃,有的妇人跑过来跪下,就差抱着皎然的大腿喊菩萨。

“虽说债务没了,但我们是开酒庄子做生意的,不求庄子成为聚宝盆,但利字当头挂,只有酒卖得好了,你们也才有好日子。”皎然道,“庄子已经停转一段时日,过了今日,庄子便要运转起来,耽搁不得。”

庄户急忙表忠心道,“都听当家的,我们不怕活儿多,就怕没事儿做,我们等会儿就去洗酒坛子,酒曲酒料一到就酝起来,开春就能开新了。”

皎然点点头,这些细节等今日回去,自会有管事的来对接,“往后酒场的盈利,会抽一份出来,按庄里的户头分给大家,虽然不一定有多少,但加上工钱,也够大家过上不错的日子了。”皎然看了眼门边探头探脑的孩子,对着乌青家的笑道,“眼前就要过节了,给孩子们置办些新衣裳吧。”

如果说方才的赏债是意外之喜,值得他们毫不犹豫地跪下,那给股份便是直接让庄户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愣了半天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日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足够庄户们唠嗑个一年半载不带停的。

凌昱也想到了这茬儿,走出酒场的路上,笑着对皎然道,“往后这些人烧香拜佛,肯定不会忘记替你上一柱。”

皎然才不理会凌昱的促狭,她被庄户们当成菩萨拜红的脸还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呢,不过好在凌昱这帽子挡住了一切。

皎然眨了眨眼睛凑到凌昱耳边道,“利之所在,无所不趋嘛。”她赏债是因为比起酒场的发展,那点债不值一提,给股份也是为了调动庄户的积极性,庄户们心中有了盼头,不被债务压垮,把酒场的工作当成自家的活儿,远比她费尽口舌都管用,说白了也是用前人之债卖后人之情。

皎然觉得这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凌昱却不这么想,这法子不难想,但舍得用,愿意把佃户当成“人”看的庄主,本朝伸出手指都数不出来几个。

却说皎然和凌昱走出酒场,见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他说凭她的意思,没想到他真的程站在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侍卫呢。

皎然缩在帽子里偷偷瞧了眼略先她半步的凌昱,有这么人模狗样的侍卫,说不得脸上还挺有光。

一屋子黑压压的人,说不怕绝对是假的,皎然还是头一回面对这么多人,若不是有凌昱在旁边,她可能真做不到那么淡定,皎然觉得自己又找到凌昱一个优点了,不当他的敌人,只要做他的友盟,他的支持和鼓励从来没少过,并且他不怕输,莫名地也让旁人不会顾虑那么多了。

这种在古代想都不敢想的用人手段,皎然本想在四季园试行,但如今小博士们还小,酒店势好,皎然怕滋生他们的万事唾手可得之心,酒店规模不大,实行起来也意义不大。不曾想因为凌昱给了她机会,倒直接让她提前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种满足感,皎然在前世也未曾体会过。

见离庄户远了,皎然开始叽里呱啦将刚刚的心境同凌昱说了一遍,她一手拍着胸脯,一手不知不觉拉上凌昱的袖口,眉眼间是满满溢出来的兴奋和松然,就跟刚在学堂里做完卷子,一本正经地交给夫子后,跨出学舍便跳起来的学子一样。

这种情况下的学子,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

庄子东边有池塘引入河水,如今已经结住厚厚一层冰冻,皎然走在池边,就见有一个孩童在向边上的人招手,很快就有五六个大童小童应声过去,接着池边的孩童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两列站开,人前人后间隔五六步,皎然一看就知道他们要玩什么,滋溜溜脚步不稳地走过去,“是不是差一人,还有我”,接着就自动自觉跑到队伍前头站定。

这是冬日里常玩的一个冰上游戏,排在最后之人一阵小助跑,两手一推,一个滑推一个,孩童们欢呼着看哪一队滑得远。

皎然哧溜一声就飞也似地往前滑去,这种和摩擦力作对,宛如在冰上飞翔的感觉不要太痛快,与同龄人比她虽然算轻的,但在孩童里,她还是重的,自然惯性最大,“飞”得最远。

不过飞出去没多少后,皎然就被吓了一跳,前面的冰越看越透,就意味着这冰越来越薄,皎然惊呼一声,微微屈了腿,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