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她下巴一扬,尖声说:“我那是入戏了,没注意,你不也扇我了一巴掌,咱俩扯平了。”

说着捂住脸,边喊疼边催促助理给她拿冰块。

南浠乌黑的眸子沉沉盯着黎霏,讥诮,冷漠。

气氛降至冰点。

刘凯川一个头有两个大——他可是看得清楚,南浠那一巴掌是借位,扇黎霏脸上连指头印都没留下,这小金主怎么这么能作妖。

“行了,别耽误时间,既然扭到脚了就赶紧儿去医院,南浠下午的戏份推后。”刘凯川不欲多管闲事,摆摆手,准了南浠半天假。

“小浠姐,伤到哪儿了?疼得难受不?”上车以后,朱佳佳连忙吩咐司机开车,摸出手机登录省医院app挂号。

南浠已经重新换了身干净衣服,柔软的白色毛衣削弱了她身上的疏离感,她猫成一团,一米七还高的人因为骨架纤细,蜷在那和初长成的少女差不多,她摇摇头,掌心揉着小腹:“我没事,送我回家。”

“那怎么能行?!”朱佳佳比南浠自己还宝贵她的身体,说话的功夫已经一个个筛骨科医生介绍和号源,拧开保温杯递给南浠,“万一伤到骨头了,可得卧床休息一百天呢。”

南浠喝口甜腻腻的红糖水,正要笑小朱想法太过天真,手机屏幕一闪。

徐月华:浠浠,最近拍戏忙吗?今天是你黎叔叔生日,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回家一趟?

徐月华:我听小霏说你俩现在在一个剧组,挺好的,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照应?徐月华是低估了黎霏作天作地的性格,还是高估了她对这个毫无血缘的继妹的容忍,不当众甩黎霏脸色已经是她的底线。

南浠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直接打下一个“忙”,正要发,倏然想起黎霏,又删掉,重新输入嗯,知道了——让徐月华从黎霏那知道她今天没有拍戏,只怕又会觉得她是故意给黎家人难堪。

调成静音的屏幕渐渐变暗,不等对方回信,就被主人丢进置物架,南浠拉过毯子,蒙上脸。

“......刚入职,靠不靠谱啊,简历倒看着怪高大上,又是国外名校又是博士毕业的,e不好又是个秃头大叔。”省医挂号向来难,这会儿看病,只剩下最后一个可预约的医生,明显是因为资历最浅没人挑被剩下的——没有照片,级别显示只是一个主治医师,但寥寥数笔过往介绍又分明极其优秀,教人半信半疑。

朱佳佳脑海里先入为主地浮现出了一个谢顶眼镜的刻板印象,挂完号,正要和南浠说一声,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毛毯顺着纤细的长腿微微下滑,她头歪到一侧,尖尖小小的白皙下巴没入领口,眉头紧蹙,似乎睡得并不踏实。

在朱佳佳给她盖好毛毯的瞬间,南浠眼皮很轻地动了动,像是要醒来,但很快,又重新紧紧阖上,浓密的长睫在玉做的肌肤,落下一层阴影。

黑,伸手不见五指。

南浠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荒原,茫然四顾。

“浠浠。”有人喊她。

熟悉而遥远的嗓音模糊落入南浠耳中,她欣喜抬头,认出是爸爸,脸上的迷惘瞬间消失殆尽,明媚如骄阳,不顾一切地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周遭转眼变亮。

可到跟前,那身影又消失不见。

“爸爸,爸爸?”少女四处寻找,嗓音还带着青涩的娇憨,脆脆软软的,“你快出来呀,我都快十八了,你怎么还老把我当小孩子,一会儿要是被我逮到你藏在哪儿,哼哼,这个月你甭想沾一滴酒。”

她打开书房,衣柜,储藏室,所有小时候爸爸总喜欢和她玩捉迷藏的地方,一一翻遍,却空无一人。

南浠脚步慌乱起来。

“爸爸,你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生气了!”南浠故意提高音量,奔向最后一扇门,冷风吹过,推开一道缝隙。

没有光。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的凉意袭卷南浠身,她双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挪动不得。

许久,粘稠的禁锢撕裂一道口子,南浠终于缓慢地迈开步伐,走到窗台,颤着手,摸上去。

血,满手的血。

阴冷的风吹得敞开的窗户猎猎作响,漫长的空白。

直到少女怔怔抬眸,俯下.身,一双死寂的眼紧紧盯着深不见底的地面。

“浠浠。”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惊慌。

她没回头,固执地趴在窗台,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下面,也有可以玩捉迷藏的地方吗?

肯定有,不然,爸爸为何会躲在底下不出来。

她要下去,她要去找爸爸。

“小浠姐!”车子一个急刹车,在红灯前停下。

南浠猛然惊醒。

“小浠姐,你没事儿吧?”朱佳佳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递给南浠,“你一直在哭。”

南浠这才意识到脸上有些冰凉,她摇头,擦干脸,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又倏地收回,看向双手。

没有血。

南浠苦涩地闭了闭眼,重新把自己裹进毛毯,盯着干净的恍若透明的指尖,怔怔出神。

车子启动,又过了一个红绿灯口,在省医院停车场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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