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不能明白柳玉烟话语里的深意。

很久以后,回想起和她的这段对话,我不得不承认,柳玉烟是我们当中最明白,最清醒的一个人,她看透了一切,也曾试着逃离这奔涌不息的河流,最后却还是被魔鬼拉着,一头栽进这混乱的关系当中。

我让靳柯这几天暂时睡我这儿,主要是他病成这样,真要我赶他我也下不了手,但我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进出,于是我就卷铺盖跑回了裴宅。

走之前,我打算喊个保姆来照顾靳柯,柳玉烟却说她就可以,照顾个病人不是难事,让我放心走,家里交给她。

我上下打量这姑娘,怀疑她从我这儿移情别恋,现在对我副手有意思。

等等,要是柳玉烟和靳柯成了,那我岂不一石二鸟,同时解决了靳柯的终身大事和柳玉烟的安家问题,这事真的,真的非常有吸引力!柳玉烟我知根知底,出身风尘但质本清洁,我给她准备一套好嫁妆,也配得起我家靳柯。

我拉着柳玉烟,对她细数靳柯的好,从外貌到人品再到能力,最后拍着胸膛保证,他俩要是结婚,孩子上学学费我包了!柳玉烟看病人一样的眼神看我,推着我的背把我赶出去了。

我回裴宅也没跟我哥说,管家看我进门,都没想到我要过夜,还是我说给我收拾一间房,他才惊讶道:“诞少爷今晚睡家里?”“嗯,我哥呢。”

“尚爷今天有事呢,估计回来得晚……我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您来了?”“算了算了,别打扰他办事。”

我这几天为了靳柯这点破事儿,一个好觉都没睡过,靠咖啡提神,管家要给我准备晚餐,我都已经撑不住了,只想找个地方睡觉,客房半晌也没收拾出来,我终于不耐烦了,丢下一句别弄了我去我哥那儿睡,就甩掉外衣,一头栽进我哥床上。

管家跟在我背后捡衣服,叹息着哎了一声,我懒得理他,我哥的房间我最熟,进来这里就意味着安,就意味着我不用再当诞爷,可以只做我哥的小诞。

没人敢在裴尚的地界上动刀子,有这个打算就要做好为之付出生命的准备。

我让管家把房门关上,谁都别来吵我睡觉。

我抱着枕头,蒙头钻进我哥的被窝,窗帘拉了一角,外面天光还是亮的,可我意识已经不清醒了,闻着隐隐的木质香和烟草味,眼刚合就坠入了无梦的深渊。

我哥把我弄醒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

他侧身坐在床边,弯下腰亲吻我的太阳穴,夜色里他像一头亲人的野兽,有着华美的皮毛和锐利的双眼,无声无息在靠近,我睁开一条眼缝,困倦地喊他:“哥……”他轻轻嗯了一声,又亲了亲我的眼皮,他的嘴唇是冰冷的,应当是刚从外面回来,我撑着精神看了看他,房间灯没开,银色的月光映进来,他西装外套都没脱,领带松开,头发用发胶固定好,一副才从某个宴会上回来的样子。

“去哪儿了?”我捉住他的手,闭着眼问。

他小声说“杀人”,我也懒得问他杀的是谁,他爱杀就杀,别杀到我的人头上就行,至于其他人,跟我哥作对就是找死,他们该死。

我不再记得柳玉烟,不记得周溪,不记得他带给我的所有屈辱与痛苦,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哪怕真是作为一条狗被拴在他身边也甘愿。

我哥说得对,我因他而诞生,所以我叫裴诞,我是他骨血里另外长出的畸形的器官,有脸有思想,有心脏,但我们仍然一体,难以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