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净房”三个字依然让福春脑壳疼,他招招手,从稍远处唤来个年纪更小的內侍,吩咐他:“将军要更衣,给将军带路。”

行伍粗人,上茅房就说上茅房、解手,李卫风还是这些天在云京城被人笑的次数多了,才强改了口将茅房叫作净房。可到了宫里,竟是连上净房都粗鄙了。

当下气鼓鼓地跟着小内侍走了。

李固收回目光,依然负手而立。

福春犹豫了一下,忽然上前了一步。

李固的目光瞥过去。

“也没有哪位贵人病了。”福春小声说,“是陛下最宠爱的宝华公主三日前午睡魇着了,受了点惊吓,近日里饮食不振,陛下天天谴了太医去问。”

窥探禁中当然不可以,泄露禁中消息当然更不可以。但这都是理论上的,现实是内宫之人传递消息,是生财的重要门路。

当然像刚才李卫风那样大大咧咧当面直问肯定是不可以的,怎么也得遮掩一下才是。

那样粗豪之人,福春这样谨慎的,便是给钱也不一定敢卖给他消息。倒是李固,福春内心里想与他亲近,不需他问,便主动卖好了。

“宝华公主”四个字入耳,李固便是一怔。

红裙如火,笑音如铃,精致得不可思议的面孔上天真娇憨的模样便在脑海中闪现。

她走路的时候脚步轻盈如蝶,哼着小曲,忽而一个旋身,一个抬腿,人便舞起来。舞了三步,又复静走,聘聘婷婷,婀娜美丽。

这要是在外面,一个女郎走走跳跳,怕不被人当成个疯子?偏这宫中的人,內侍也好,侍卫也好,宫人也好,个个口角含笑,目光宠溺。那些年轻侍卫们更是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若不是碍着正在含凉殿前当值,怕是要大声喝彩来的。

李固和李卫风当时站在另一边的回廊下候着,隔着庭院,都看得住了。直到那鲜红如火的身影消失在含凉殿门口,两人才如梦初醒。

李卫风当时便问:“那是谁?”

內侍嘴角含笑地说:“是我们宝华公主。”

“我们”两个字,咬得格外骄傲。眼睛里,又带着对两个西北土包子的微微不屑。

“宝华公主”这四个字,从此便刻在了李固的心里。

他嘴唇微动,又抿起,忍住了没有问出那句“她还好吧?”。

那日出宫之后,李铭和他们谈完正事,李卫风便问了:“大人陛见之时,怎地有个公主闯进去了?”

李铭抚须微笑:“那是皇后所遗的宝华公主,圣上的心头宝,掌中珠。她排了新舞,迫不及待想跳给陛下看呢。唉,宝华公主仙人之姿,听说她一舞,能招来百鸟朝凤,只可惜无缘得见。”

李固于是知道,宝华公主是已去世的先皇后唯一留下的骨血。先皇后在闺阁时便有才名,后被皇家聘为太子妃,后又为皇后,跟皇帝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乃是世人称颂的贤后。

只可惜皇后无子,生宝华公主之时伤了元气,缠绵病榻多年,在公主年幼之时便过世了。

李铭子嗣艰难,只有一子一女。皇帝比他强得多,有七个儿子,四个女儿,众儿女中却只宝华一个是先皇后嫡出,真是视为掌中明珠,怎么疼爱都不觉得过。

皇帝未再立后,后宫由淑妃执掌。据说四妃个个都把宝华公主当亲生的看,唯恐少疼了一点。

这是个千娇百宠的天之骄女。

有的是人关心她、疼爱她,轮不到他李固来担心她。

李固抿唇,没有问出傻问题来,却摸出一个银锞子塞到福春手里:“多谢告知。”

福春躬身谢赏,飞快地把银锞子塞到腰里。

不一刻,李卫风更衣回来,却发现李固的目光投在地上斑驳的光影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医离去了,谢玉璋歪在大坐榻上,靠着隐囊出神。

“好歹吃点,这腌胡瓜是民间常见,平日里哪里会叫你吃这个,但它开胃,我特意叫人去东市的酒楼里买来的。你尝尝看,啊——”

随着这一声哄孩子般的“啊——”,谢玉璋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一条小小的腌瓜送入口中。带着一股清香,微酸,的确是开胃。

见她吃了,喂她的人便笑了。

谢玉璋抬眼,面前碧玉年华的女郎两腮饱满,眉眼沉静,望着她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宠溺。

这是才十六岁,尚未在塞外受过苦难摧折的林斐啊。

说来不可思议,谢玉璋明明死了,一睁眼竟回到了十三岁这一年,一切的苦难都还没发生。

她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她便不得不面对更可怕的事实——曾经受过的一切,难道要再重来一遍吗?

这可怕的猜测使她惊恐惶然,自然是无心饮食。

林斐哄了又哄,喂她吃了几口,又逼她喝下小半碗白粥。直到谢玉璋微微摇头,才把碗交给了宫人,贴着谢玉璋坐了,柔声说:“要实在没胃口,不如跟淑妃娘娘说说,我们去西山的皇庄里避暑,你也好发散发散。”

谢玉璋又摇摇头,俯身枕在了林斐膝头,透过打开的槅扇,望着中庭,问:“今天有什么人进宫吗?”

自那日被魇着后,公主像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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