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重骁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给朕听!”

“诺!”宋之洋高声应道,随后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起了战局的变化——

漠山之山民,约有千许众,皆短衣跣足而行,虽身形不及固伦人高大,也不擅马术,但因长居山中,攀爬纵跃之术堪比猿猴,又民风彪悍性情勇猛,是以这一队奇兵在赵无极的带领下,有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入了战阵之中,顿时大乱了固伦人的阵脚。

经过大半日的厮杀,固伦人本也已经现出疲态,骤然受此迎头一击,莫山山民的战法又大不同与寻常大燕军士,西北角上的固伦人立时溃不成军,生生将局撕出了一个裂口。

而其他大燕军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眼见神兵天降,领军的赵无极对于来自云州的军士更熟悉,当下军心大振,喊杀声又震天动地般响起!

“陛下,固伦人要败了!”又过了半刻,宋之洋忽然惊喜地大喊。

重骁剧烈地喘息起来——此刻他只觉胸口都已麻木了,身上那些原本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已没了知觉。

但他真想看看……看看大燕最终战胜的样子!

“袁……方……”他极其艰难地开口道:“朕想看……你想想……想想办法……”

袁方似乎抽噎了一声,但随后他便觉得两边的眉头各自一痛,下一刻眼前轻纱般的烟雾竟就散去了。

他立刻贪婪地向阵中看去——

宋之洋说得没错,固伦人已现颓势,且是无法挽回的那种颓势。

大燕,会胜的。

他欣慰地想,且看今次固伦人出战的规模,往后二十载,固伦都将再无能力进犯大燕。

“咳咳、咳咳咳!”他真想仰天大笑,可才一出声,便呛了满口的血腥。

“陛下!”一旁宋之洋大惊,立刻上前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而身形才稳,重骁的目光却不受控地被战局中的一个身影牵引了过去——

素衣青带,长剑胜雪,青年轻灵矫健的身影他绝不会认错……

“阿琅……”

麻木的胸口却溢满了欣喜之情,他立时一步跨了出去,却在落脚时骤然脱力,跪倒在地!

“陛下!”只听袁方和宋之洋齐声惊呼。

可此时他哪里还听得见他们的声音,甚至不要说是他们的声音,连/战场上震彻云霄的喊杀声此刻他都听不见了,眼中所见唯有明琅,耳中所闻,只得风声送来青年手中长剑的龙吟。

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他向视野中那唯一的人伸出手去,却又怎么都抓不到明琅的手,便想着明琅必定是怨他,怨他不能守信……

不能如同曾经暗暗发誓的那样,一生相随守护,永志不忘。

可是怎么办呢,今生他已还了亏欠大燕的定国之战。

那么亏欠明琅的……

就来生吧?

如果……还能有……

来……生……

黑雾再度弥漫视野,这种感觉如此熟悉——

是永恒的死寂,降临了。

揽月坡的半腰上,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惊呼,但这声惊呼很快就湮没在了战场的杀声中。

厮杀又持续了很久,而当日将暮,金红色的光染红了半边天空的时候,喊杀声终于轻了下去,战场上到处是战马和固伦人的尸体,一些零星的战斗还在持续着,但此时厮杀已经变成了围杀。

大燕军士,在围杀仅存的固伦人。

大燕,胜了。

此刻战事已然底定,是以各军的主将也纷纷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向揽月坡归拢,明琅与赵无极先是在坡下见到了宋之洋,赵无极见过他,现下知他是翼虎营主将,更为天子近臣,便上前拱手道:“宋大人,赵某今番领漠山山民前来,事出紧急未及通报,还望宋大人调度粮草以为山民使用……”

“好说……”宋之洋神色有些木然地答应着,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向明琅。

青年此刻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身上素衣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手中长剑亦未还鞘,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肃杀的气息。

“听闻陛下手刃海乞扎时受了伤,情况如何?”明琅向他问道。

“这……”他顿时支吾起来。

“还不快说!”明琅见他如此,立刻没了耐性,长剑一抖眼看着就像是要上前逼供,却在这时只听一旁传来袁方的声音,“紫崖君……”

明琅立刻向年轻的医官看去,“子悬,陛下他……”

袁方低下头去不敢迎他的目光,“紫崖君……自去看看吧。”

这个样子,自然是不祥的。

明琅脸色一变,手腕一翻还剑入鞘,随后推开了袁方与宋之洋,往坡上跑去。

只见此时揽月坡的最高处已然立了一顶帐篷,煌煌明黄之色,乃是御用。

然而就在那御帐之上,却已结上了白绸。

明琅见到此景脚步立时站住,但在怔愣了片刻后他又忽然发足疾奔,“滚开!”帐前军士前来阻拦,被他一剑削断了长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