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江白行的时候,是在江家的小庄园里。

方蕴遥遥望见他坐在轮椅里的背影,有些惊讶地转过头问江易言:"你弟弟……?"

江易言淡淡扫了那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一眼,语气平静:"他腿没问题。"

腿没问题却喜欢整天坐轮椅,真是个奇怪的人。

江白行正在小石桌上烹茶,动作轻柔,微微挽起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苍白清瘦的手腕,在午后的阳光下似乎白得快要透明。

听见身后有人走过来的动静,他也没回头,等方蕴和江易言走到他前面,才抬起眼睛,语气寡淡地给江易言打了声招呼:"哥哥。"

至于方蕴,他就像没看见似的,直接略过了。

江白行的脸色很白,是那种失血般的苍白,连唇色也是淡淡的,如同三月早樱,柔软又惹人怜惜。和江易言依稀有几分相像的清秀面容安静从容,似乎是很适合"安宁"这个词的一个人。

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方蕴讥嘲地扯了一下唇角,忽然莫名在这个不太恰当的时刻,想起了陆凌。

自从陆凌那日转身离开之后,方蕴就再也没见过他,只听闻最近陆家内部出了些乱子,嫡系和旁系相争,不过事情都是关起家门来做的,外人也只能打听出零星半点消息。

很多时候,一些改变就在周围人都没注意的瞬间悄悄到来了,门外繁华依旧,门内淌满一地鲜血,无声流过时间的刻度,等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之际,又是一番新景象。

陆、凌。

方蕴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恍惚觉得旧日的时光已经离得自己很远了。

在这个阳光明烈到刺目的午后,方蕴望着低垂着眼眸的江白行,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他这个年纪,遇见的年轻而放肆的灵魂。

同样是漂亮的五官,一个是恣意张扬,如野火般热烈又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一个是安静内敛,如清水般寡淡无味,却又暗藏杀机。

是的,无味。

方蕴想起曾经听见的传闻,越发觉得眼前的江白行装逼碍眼,不欲多和他说话,直接把手里拿着的档案资料甩到了他面前。

纸袋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撞翻了江白行刚刚倒好的清茶,素色的茶液淌了半桌,水迹沿着桌角淅淅沥沥滴到江白行干净的长裤上。

"……"

江白行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慢慢把翻倒的茶杯扶起来,又拿了一旁的抹布擦拭满桌水渍,然后才开口:"嫂嫂,白行哪里做错了吗?"

这声嫂嫂叫得古怪难言,方蕴懒得再等他收拾,直接道:"你半个多月前对方家的产业动了什么手脚,自己不清楚?"

江白行反应了好几秒,才轻轻笑了一下。

他礼貌地对一旁的江易言道:"哥哥,可否暂时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和嫂嫂说。"

等江易言离开,方蕴才蹙着眉在江白行对面坐下来,简洁开口:"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就是方蕴吗?"江白行却没提这茬,上下打量了方蕴几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方蕴根本懒得回他这个问题。

"三年前把我所做的努力一朝折断的,"江白行瞳孔颜色有些浅淡,在阳光下尤其显得剔透,"就是你吗?"

方蕴散漫地笑了笑,语气不以为意:"是啊,我帮了你哥哥,一手将他扶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很不高兴?"

江白行神色很冷静,甚至一丝波澜也没有,他凝视着方蕴精致的面容,轻声道:"那嫂嫂为什么觉得,我今天不会加倍报复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