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月打从温乾寿辰之后,就一直住在东亭,东亭是附属于温家大宅的独立院落,和主宅隔了一座花园,虽然不比别院宽敞,也算得上僻静,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暂时住过来的原因。

当然,想避开阮慕阳也是一部分原因。

他本可以把阮慕阳一起带过来照顾他起居,可不知怎么的,他不想让阮慕阳看到他在温府的样子,看到自己和那些人周旋的样子,也不愿他踏足东亭——这个温初月第一次进温府时住的地方。

他第一次走进温府大门的时候,温乾牵着他的那只手温暖而有力,让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从炼狱中挣脱。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温烨的关照,屋中的摆设还和他离开时一样,府上的人也很少来打扰。温烨按照温初月的意思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侍从,是个叫牛大力的年轻人,人如其名,人高马大一身蛮力,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智力只有七八岁孩子的水平。

温初月对牛大力相当满意,因为牛大力完符合他的要求——我不喜欢太聪明的,脑子笨一点也无所谓,主要是力气要大点,越大越好。

温烨虽然觉得温初月这要求莫名其妙的,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还是给他找了这么个人——他那院子里有个现成的机灵又忠心的放着不使唤,偏偏要找个脑子不好使的天天带在身边,好像他那轮椅有千斤重,非得牛大力那样的块头才推得动似的。

好在牛大力虽然笨了点,也算听话,每天跟着温初月陪四殿下一起游玩,倒也安安分分,没捅出什么篓子。而那位四殿下也比想象中随和些,每天派马车来接这主仆俩,一点也不介意他俩一个是瘸子一个是傻子,偶尔玩得尽兴了忘记了时辰,深夜才把人送回来,第二天又早早派了马车来接。

所以温初月虽然名义上住在东亭,平常很难见到人,温烨来堵了他好几次,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这天温烨忙完店铺的事夜已经深了,看了看时辰,估摸着温初月即便回来了也该已经睡下了,本想直接回房,走着走着,却还是习惯性地拐到了东亭的花园。

出乎意料的,东亭还亮着灯。

温烨进去的时候发现温初月正指挥牛大力替他打点行李,诧异道:“初月,你这是要去哪?”

“进来也不知道先敲门,”温初月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渝淮川的庙会要开始了,四殿下想去看看,这几天就不回来了,你替我跟温乾说一声。”

渝淮川位于渝州和淮阳交界,每年八月底至九月初都会有一场盛会,算是江南地区最热闹的盛会,来自各地的商贩在渝淮川两岸支起小摊,摆出的形形色色的商品,珠宝彩石、金钗玉坠、名家字画,甚至还有奇珍异兽,宝刀名剑。每逢庙会开市,十里渝淮川,日日游人如织,夜夜灯火不灭,像是把中原大地的风貌都凝聚于此。

庙会通常持续十余天,来往的既有乡绅士族,也有普通百姓,甚至一些无家可归难民和乞丐也会去凑凑热闹,鱼龙混杂,可以说非常不适合四皇子赵未这样身份敏感的人,也不适合温初月这种行动不便的人。

温烨突然抓住温初月的手腕,厉声问道:“四殿下去那种地方干什么?还要带上你,不知道你不方便去人多的地方吗?”

“四殿下想去哪儿还得征得你同意吗——喂,你发生什么疯?”温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抓过来的手特别用力,温初月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胳膊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痕。

一旁的牛大力一见温初月胳膊上的红痕就急眼了,拿硕大的身躯挡在温初月跟前,双手紧握成拳,用一双牛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温烨,好像他敢有什么动作就要和他拼命——牛大力听话是听话,就是只听温初月一个人的话,其他人若是敢伤温初月分毫,不管那人是谁,牛大力都要和那人大战一场,尽职尽责扮演一条忠心护主的狗。

虽然没人知道温初月是怎么让他认主的。

二夫人带着一群丫鬟们来找过一次茬,见识了牛大力之后,就再也没敢来第二次,温初月程喝茶看戏,看着牛大力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丫鬟们追得满院跑,再回温府之后还是第一次这么愉悦。

温烨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走南闯北多年,又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也称得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却总是在温初月面前失态。

“这些年我真的成长了吗?还是像他说的,天真得无可救药……”温烨懊恼地想着。

温烨低下头态度诚恳地道了个歉:“对不起,初月,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要和他一起去渝淮川吗?庙会一旦开市就人来人往比肩接踵的,你行动又不便,我担心四皇子照顾不到你,还有,你出了温家,岂不是要和他同吃同住,我担心他……”

温烨欲言又止,温初月拽了拽牛大力的胳膊,柔声道:“大力啊,你去接着忙你的吧,没事的。”

牛大力狠狠瞪了眼温烨,才转身离开。等他进了房间,温初月慢悠悠问道:“怎么?你还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对你……初月,我听说四殿下他,他……”温烨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那个词说出口。

温初月不耐烦地替他接上了:“耽于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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