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河才发现自己脸凉凉的,眼泪早流了出来,顿时觉得有点丢人。他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透了,一边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脑子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他才想着自己刚刚严丝合缝地贴在少校的怀里,察觉出来了怪异。他并不喜欢和人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却不排斥少校的拥抱。

“我说我会带你走——你相信我吗?”

听起来有些荒谬的内容让沈荣河瞬间被牵引住了注意力,他抬头仔细勘察对方的神情,又觉得不似作假。

“你…要带我回国?”沈荣河仍觉得不可思议,眼睛微微瞪大,他没刻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导致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只无害的猫咪。

“嗯,带你回中国。”

“真的?…你没骗我?”沈荣河再三确认着,手下意识地攥成拳,暴露了他此时的不安和焦虑。

“真的。没骗你。”对方像是照顾他的情绪似的,又很耐心地保证了一遍。

沈荣河觉得刚刚如坠冰窟的心又被打捞上来,开始慢慢回温,可他按耐下那股绝处逢生似的的欣喜,盯着对方的眼睛反问:“为什么帮我?”

对,这才是他一直想问的。沈荣河舔了舔干裂的唇,心里没由来地一阵紧张。什么俘虏,什么枪毙…都去他妈的吧,他就是想听听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方似乎被问住了,目光闪了几下,表情顿时有些晦暗不明。

列昂诺夫上校死了。

谁也没有想到,指挥室被炸的四分五裂,等到再看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块半米高的废墟,苏军的最高领导者被掩埋其中,而苏军也随着指挥室的倒塌而溃不成军。

……

“这不合规矩。”伊万中尉肥胖的脸皱作一团:“现在已经不流行沙皇那一套了,我们应该采取最快捷有效的方式,比如——枪决。”

他的话立马赢得了许多附和,就连阿斯塔耶夫也赞同道:“您不应该如此冒进的。您也知道,这里出现一点异常,他会…”

接触到少校的目光,阿斯塔耶夫被冻了个哆嗦,只得讪讪而止。

他知道少校想保沈荣河。可就算他是目前这支边防部队最大的头儿,维护一个俘虏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更何况沈荣河此时正处于极其危险的位置。

和他一样的苏联俘虏在中国一个不剩的被杀了,如果沈荣河不得到相等的对待,那么这些俘虏的亲属会怎么想,上级又会怎么想…上下这么多双眼睛在他们屁股后面盯着,稍微处理不当,都有可能被打上叛国的标签。

所以,哪怕沈荣河是无辜的,为了安抚这些数量可观的观众,身为双方焦点的他也必须要死。

所幸的是,人们只关注他是否死了,而不关注他是怎么死的。对于少校来说,只要没有立即执行死刑,事情都有转寰的余地。

流放西伯利亚是延续了将近三百年的传统酷刑——不管是处理战俘、罪犯还是政治犯。之所以称为酷刑,是因为被称为“罪孽的袋子”的西伯利亚,犹如世界最原始的凋敝模样——野兽、酷寒、无边无际的黑夜。光是适应这里的环境就足够要了人半条命,更别提在没有物资和交通工具的情况下逃跑,可以说是天地为牢。

所以在人们的基本观念里,流放到此地,则意味着无法逃离,除非死亡。这么看来,结局也算符合外界的要求。

因此整个布局最大的疑点就在于,为什么要费如此周章去处理一个俘虏。

为了制造一个尽可能正当的理由,少校的目光锁定在哈巴罗夫斯克监狱的监狱长身上。这样一个体制之外的见证人显然很有说服力。如果对外界宣称与监狱长合作,将俘虏与重刑罪犯调来一起进行“流放”,倒不至于显得那么小题大做。

于是鱼龙混杂之中,就算途中有人借机“逃跑”了,在其他人眼里也是无异于自杀的行为,而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逃亡。负责承担“看守不严”的责任则由大家分摊,就算有人想要针对他们中的个别人也无可奈何。

可是…阿斯塔耶夫担忧地看向一脸冷峻的少校。且不说少校在顶风作案,警察和军人可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真正插手起来并不容易。就算他们共系克格勃庞大的集团之下,上面的关系一层层复杂得很,捋上去绝对免不了一趟浑水。

更别说任何交易都是有代价的,能在这样一个野蛮的军国混上名目的都绝非等闲之辈,这么一来,可是在同他们控制范围之外的势力交手。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他们可得做好被大宰一顿的准备。

那个人的眼线可能还在暗中观察着,这边一点风吹草动,那边都能有所察觉,更别提少校这次要搞一个大名堂…

这不是相当于自己往泥坑里跳吗?阿斯塔耶夫越想头越疼。

为了个俘虏,值得吗?

安德里安挪了挪嘴唇。他想说自己没有骗他,也没有因为他是俘虏就生起玩弄的心思。他从始至终就把他放在相等的地位去看待,更别提在内心深处对他抱有更热烈的感情。一缕月光照进深渊时,他抓不住,只能守着它。

可话好像都梗塞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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