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江弦便偷偷摸摸把我叫醒,说要带我领略一下重雁宫日出时分的风采。

我这人一向懒散,睡懒觉向来是人生顶尖的爱好,但见小姑娘兴致勃勃,不忍拂了她的面子,我随便擦了把脸,打着哈欠便随着她往外走。

还没走几步,便迎面碰上了淮九。淮九一席青色长袍,端着笔墨纸砚正朝书房方向走去。

“九仙官这是要去哪?”江弦拉着我挡在淮九面前,我还来不及见礼,便听见江弦笑呵呵地打笑了一句。我暗暗观察淮九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笑得如沐春风,“给神君他老人家送些纸墨。”

方才还大大咧咧的江弦立马收敛了下来,声音压到了嗓子眼儿,“神君回来了?”

淮九见江弦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嗯,刚回个把时辰。”说完又将目光移向我。“你便是阿秋了吧,刚好随我走一趟,去拜见一下神君。”

我从江弦身后移出,学着她的模样,细声细气地答了声“是”。

路上,淮九一个劲儿地安慰我不要紧张,说神君他老人家对宫中仙娥素来亲厚。我只是点头,却没将淮九的话放在心上。

外界传闻啻晏神君修为高深,可一掌将前任魔君拍飞千里,也传他不近人情,从来不对素不相关的人或事施以援手。众仙家对他敬而远之,背地里却又偷偷唠他一句“古怪”。

但我对啻晏的认知,大半部分来源于我父亲。父亲常常说,啻晏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深明大义的神仙,惩奸扶弱,心系天下苍生,虽被四海八荒误解,也从不辩解。

端活了几十万岁,堪称四海八荒的老古董了,却有着一颗幼稚别扭的心。

我从小对父亲的话奉为圭臬,对这样一个外人不知的神君,只有敬,没有畏。

此时的我不过初出茅庐,过分信奉父亲的话,以至于后面某些认知被无情粉碎,难过得我险些祸祸了这重雁宫中世上难见的奇珍异宝。

这是我第二次见啻晏。

第一次见是在恒断山。我还记得那些时日,父亲整日闲在家中被母亲念叨,下人来报啻晏神君应佛祖的邀,去往西天讲佛论道,父亲容光焕发地抄了剑去啻晏的必经之路恒断山等他,我当时年纪尚小,刚将腾云术练得炉火纯青,一时兴起瞒了母亲尾随父亲而去。

我躲在恒断山崖洞中,远远看见父亲拦住了一白衣上神的去路。

此上神背对着我,墨发如瀑,窥其背影便能想象得出一定是一个英姿不凡、风度翩翩的男子。

父亲几番纠缠,啻晏无奈之下拔剑应对,后来……两人招式过快,我看得眼花缭乱,远远只见得一黑一白交相辉映,闪闪的剑光划破天际,顿时地动山摇,天地间飞沙走石。

然后……我就被洞顶掉落的沙石埋了。

想着往事,一时走神,再回过神来时,入眼的便是端坐于案边、握着毛笔作画的人。

他的头微低,看不到全貌,松散的头发披在肩头,说不出的风雅。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大胆,低头的人似是意识到什么,渐渐停笔,抬头望了过来。

天下无双!

父亲常常自称六界第一美男子,母亲常常打趣,“九重天上的啻晏神君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

当时年少,听了这话觉得太过夸张,毕竟父亲是我打小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连“风流倜傥”的花凤凰都比不过他。

如今一见,才知当日母亲之话并非妄言。才明白为何父亲天天叫嚣着要宰了啻晏。

阿弥陀佛,我少时读书少,实在是言辞匮乏,非要形容,只能胆战心惊地称一声倾国倾城。

遗传自我母亲,我打小垂涎美男子,正如当初将花凤凰揍入了坑里,正打算补几拳送他去往生界走一遭时,硬生生被他可怜巴巴的俊颜劝住了手。

那极为好看的眉眼被我盯得渐渐生出了不满,淮九及时救场,恭恭敬敬地对啻晏行了一礼:“神君,这边是新来的仙婢,名唤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