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银色如霜。
原本该处于寂静无声的无忧阁,突然间变得喧闹嘈杂,不时掺有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指责和怒骂。
庭院中央,一身朱裙、被人牢牢捆绑的兰茗正跪于地,繁复艳丽的花纹,在她清秀的五官上徐徐盛蕊,莫名地显出几分诡异。
可下一刻,却发生一件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
只见陈府夫人王氏,趁着众人不防,一把抢过司元谌的佩剑,丽容扭曲,径自挥剑劈向兰茗,冷冽的光芒霎时在眼底倏然放大。
在场之人的心,皆不由得被提到嗓子眼处。
须臾过后,人们所想象中的血溅当场却并未发生,那柄长剑,赫然被一道红绫阻隔,无论王氏如何用力,它仍是直直地挡在兰茗身前,坚固如山。
少顷,王氏被一道轻巧的力度推开,踉跄地退后两步,手中一松,长剑径直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多时,月猗曳风的墨红衣摆,已出现门庭之处,手腕上,缠绕着一朵清香幽远的红莲,骨节亭亭,隐带青黛。
南栀的眸中,登时焕发出一种光彩。
傅泠崖则见人平安回来,稍稍紧绷的心略放松几分,他移步,慢慢走向月猗,却不料她竟与他擦肩而过,直朝兰茗而去。
倏忽之间,一股冷冷的寒意瞬间包围住他,如同掉入九重寒冰之界中。
心,涩涩地疼痛起来,就好似以前曾发生过这样的一幕。
左拳,悄然紧握。
更令人惊奇之事,却是月猗突然曲身,解开绑住兰茗的捆仙绳。
兰茗得到自由,立即扑向人群中的王氏,指爪锋利,宛若锐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淡漠的女音徐徐而响。
“就算你杀掉王氏,杀完陈府中的所有人,叶蓁永远也不会再次醒来,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兰茗。”
闻声,兰茗登时收回利爪,转身回视月猗,秀眸,已成赤红之瞳。
她的身后,逃过一劫的王氏不觉跌倒在地,胸口不停起伏。
月猗抱臂而立,眼底,缓缓游离过一丝清芒,手臂上的红莲,随风而动,“兰茗,你确定要让叶蓁在九泉之下,也背负上一个教仆不严的罪名吗?”
兰茗怔怔地呆在原地不动。
显然,月猗的话,已对她造成影响。
“不,不要。”
嘶哑的声音,慢慢自那双秀唇中吐出,遍布繁复、诡异花纹的脸上,露出阵阵挣扎。
片刻后,花纹尽数褪去,一张惨白、毫无颜色的秀容瞬时展现人前,旋即,兰茗猛地下跪,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她向前膝行两步,紧抓住月猗的裙摆,“我求求你,救救小姐。”
她蹲下身,慢慢抚上兰茗那只青筋毕露、残损的手背,动作似极为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兰茗,“闭眼。”
闻声。
兰茗露出璀璨夺目的笑容,如同晨露,清秀绝丽。
她应言阖合眼眸,仍由月猗出手。
一丝墨红从素白的指尖飘出,徐徐射入兰茗纤白的额央,须臾后,就已牵引出一缕青烟,顺风而散。
可兰茗,却仍嘴角含笑,仿佛酣睡的模样。
“叶蓁有你,很幸运。”
话罢,一张符篆倏地出现在兰茗脚下,灵力暗动,线色镏金,足以让人看出奇异之处。
随后,符篆没入兰茗体内,瞬间于空,再也不见踪迹,唯留一句谢言。
“谢谢你,上仙。”
月猗对此并不置一词,只是随手化出一道灵力,径自投向人群中那名身穿锦衣官服的青年,速度迅猛,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你……”
刚欲出口的质问却猛地戛然而止,俊伟的面孔上,徐徐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和震惊。
月猗依柱而立,姿势悠闲懒散,可口中的话语,却如锐刃,一把剖开他的心脏,深可见骨,痛彻心扉。
“陈俞安,你恨叶蓁冒认那人与你的露水情缘,可却从未想过,她原是家人捧在手心的名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怎会去做她自小便认为不耻、厌恶之事。今生,你就抱着那具枯骨烂肉,活到老死吧。”
话罢,长袖一甩,一把将陈俞安卷起,又狠狠地扔下。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和叶蓁联合起来在骗我。”庭院之中,陈俞安半跪于地,一脸狰狞,让人甫看生厌。
“骗你?”
月猗冷冷勾唇,随即蹲下身,直面陈俞安,手指慢慢抚玩过腕上的那株红莲,“骗你又如何?不骗你又如何?这辈子,亦或是下辈子,你和叶蓁,再无可能。”
闻言,陈俞安的双眸,瞬变赤红。
月猗冷哼,唇角勾出一丝诡异的弧度,“陈俞安,看在陈小姐的份上,我送你一份礼物,希望你,今后,平安顺意,长命百岁。”
她着重咬读那几句祝语。
随话落,一股墨红色的灵力霎时没入他的额中,他一怔,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两盏茶后的时间过后,又或者只有刹那,从来都是之乎者也、笃信男子无泪的陈俞安,却突然泪滚两颊,泣不成声。
“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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