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一边挡着曹夫人,一边把她推向燕回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ep;&ep;她好似睡了一场梦,站在灯影绰约的游廊下,见屋内热闹喧嚣,捂嘴嬉笑的下人,捧腹开怀的敬大爷,精神矍铄的老夫人,遮袖饮酒,却从袖间低眸偷觑自己的金眸青年。他与敬廷推杯换盏,在陈氏面前从容不迫。他放下酒杯,望向门外——
&ep;&ep;那一幅生色明动的夜宴图被火舌吹起一角,画卷上的武定候府一炬成灰。
&ep;&ep;楼起楼塌,不过弹指须臾;人死灯灭,不过顷刻之间。
&ep;&ep;这场荒诞又谬妄的经年大梦,一晌终醒,她才方觉自己两手空空,前方的燕回张开双臂,后退是万丈悬崖,崖地风吹白骨,只要一步,她这一生再无可恕。
&ep;&ep;“阿姐,我害怕。”
&ep;&ep;“怕什么?”
&ep;&ep;她抿去一行泪,泛白的指节揪紧谢纷纷的衣袖,把泪滴到地砖上,踩在脚下,“.…..没什么,叫人进来梳妆吧。”
&ep;&ep;下人们不敢多言,苁枝被早早派到金陵去,只剩银环忧心忡忡地立在一旁,谢纷纷比了个手势,她犹豫片刻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ep;&ep;很快,等杨裳和谢夫人端来喜饼果子时,谢溶溶已整饬一新,娉婷袅娜地立在白日新阳里,望向窗外,低声道,“是个好天气。”
&ep;&ep;二月初六,梁世子燕回聘妻,迎亲队伍一路从内城吹吹打打到码头边,沿途河岸的树上应景地挂着大红绸花,二月二刚过,四处洋溢着喜气,连天公都作美,他一身大红圆领吉服,头戴八旒冕,叁色玉珠被五彩缫穿起漾在眉间,朱缨系在下颌,手持玉圭立在船头,偶然侧过半张莹白的脸,细挺精致的鼻梁和瘦窄的轮廓被勾勒得恰到好处,金眸是涤荡过的琉璃琥珀珠子,盈盈如水,波光潋滟。
&ep;&ep;魏柏杉从船舱里出来,恰好瞧见这副美景,心里砸吧感慨,有美人兮,既妖且丽,尚可以用在这位梁世子身上。可也不知怎的,京中生得好看的贵公子们一个比一个凶残,他与梁世子去岁曾为大理寺同僚,平日瞧他翻阅卷宗,跟在少卿身后俾治狱事也没什么特殊,十二月八那日,眼睛不眨就敢在太后面前持弓放箭,那一箭刺穿头骨的力道,准头,还有那张瞬间泯灭温情的肃容,都陌生得令人后怕。
&ep;&ep;事后,他一力向太后请罪,得了恩准,把世子妃送上车辇后,当夜持太后手谕在牢里呆了两炷香,据说同去的刑部主事事后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他仍面不改色,直教那些看轻他的朝臣避而远之,重新审视起梁王的血统。
&ep;&ep;他平日里待人接物多是和煦宽厚,当头洒下的是暖日融融,扑面而来的是料峭春风。
&ep;&ep;魏柏杉心底有些怕他,可沉青璞千里迢迢寄了信来,说岁知大婚他回不去,请他务必随上份子礼到场。他把那封信贴在胸口,猛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燕回身后,蚊子哼哼似的,
&ep;&ep;“梁世子……”
&ep;&ep;燕回刚一转身,他闭着眼睛朝他胸口不轻不重打了一拳,完事一蹦叁尺远,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一封信顶在脑袋上,从桅杆后面露出半张哭脸,作求饶状,
&ep;&ep;“是沉……沉青璞让我这么干的……”魏寺丞忙不迭解释,生怕他找不到债主朝他开刀。
&ep;&ep;燕回莞尔一笑,接过那封信几眼扫完,思及那日在街上沉之逸没好气地拦住他,粗声粗气扔下一句,“老子会去吃酒”,好像还不够气势一样,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想来都是沉之邈从中斡旋,不教他这婚成得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ep;&ep;他还想说什么,被少年兴奋高亢的声音打断,回头一看,青衣冕服的旻小王腰间挂着把手铳,一脚踏在船头边朝远处招手,边对他喊道,“燕叁哥,你瞧,那是不是迎亲的队伍?”
&ep;&ep;远远似是传来锣鼓喧闹声,杨裳、谢纷纷还有谢夫人并宁家几个姨母正围在屋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趣事,门外哒哒跑来个一脸喜庆的小丫鬟,脆生生地开口道,
&ep;&ep;“恭迎世子妃,接亲的队伍将要进巷子口啦——”
&ep;&ep;几人对视一眼,连忙扔了手中的瓜果壳,手忙脚乱地推来搡去,“快快,盖头,盖头哪儿去了,玉谷圭呢?别忘了——”
&ep;&ep;谢纷纷坐得最近,在二姨母把绣着文王百子图的红盖头披到头上前,凑在她耳边几不可闻地轻声道,“别怕。”
&ep;&ep;手中被塞了截七寸长的白玉圭,穿戴的不是普通命妇的凤冠霞帔。
&ep;&ep;谢溶溶被银环扶着手,从门槛里踏出的那一刻,才真正后知后觉,她曾厌恶抗拒,避之不及的一切,原来冥冥中早有伏笔,或许是那一眼,也可能是更早之前。
&ep;&ep;敬二夫人是老天点错的鸳鸯谱,他收回一切,让她死在金陵六月的滂沱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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