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

&ep;&ep;我的心被失败掳获,舔拭着失败的羽毛,被流放到充满失败的颓废地界。还能怎么办呢?算了吧,做甚么总是徒然。

&ep;&ep;失败者最好的去处,就是回家。

&ep;&ep;家里不似以前那么热闹了,异常地冷清。本想直接回房睡觉,却改变主意去和爸爸打声招呼。记得公祭那天他有点感冒,一直咳个不停,也不知道痊癒了没。我直接进到后院那间蓝色琉璃瓦的屋子找他,却不在,找人问了才知道他待在妈妈的房间里。家里人说他这几天经常待在那儿,有时一待就是好几个鐘头,他们都担心得很。

&ep;&ep;上了二楼走廊,见到有个穿西装、戴黑色胶框眼镜的男人,坐在妈妈房间门口。那人向我点点头。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和姜珮在日本料理店,有个西装男的背影,之后在不同的场合也有几次,似曾相识的感觉。

&ep;&ep;这人叫陈焕民,是爸爸的秘书,专门帮他处理既重要又必须保密的事。难道爸爸叫他跟踪我?

&ep;&ep;从向我点头后,直到我走近妈妈房间门口陈焕民都没再看我一眼,也没说话,像个泥菩萨似的端坐着,让人怀疑刚才的点头是不是错觉。

&ep;&ep;我犹豫着举起敲门的手,又放下。就让爸爸一个人窝在房里享受思念的折磨吧!这是他欠她的,而且是还不了的债。很难不这么想:如果他对妈妈好些,她也不至于病得那么重;不必去住疗养院也就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然而捫心自问,我自己对妈妈又好到哪儿去?曾经花多少时间陪伴她、关心她?我花在泡妞的时间远不止这些,有甚么资格责怪这个丧偶的男人?我们父子的罪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害死妈妈的共犯。

&ep;&ep;「回来啦?」房里忽然发出声音。没想到六十岁老头的听力居然这么好。

&ep;&ep;我推开门叫了声「阿爹」。

&ep;&ep;「进来,陪我聊两句。葬礼那天没甚么时间说话。」

&ep;&ep;我挪了把椅子坐在书架前。书架上一尘不染,整整齐齐按照妈妈特有的方式排列。妈妈说,每本书都有她自己联想的「风景」,有些是葡萄园、有些是火车、有些是高礼帽、有些是小蜜蜂。她将风景近似的书放在一起,例如麦田与稻田的书就放在一起,蜜蜂与玫瑰花放在一起。不明白的人完全看不出规律,像蜜蜂代表的是《伊甸园之东》,玫瑰花则是《牧神的午后》。我也不是很懂她的想像,比方《牧神的午后》只让我想到羊。

&ep;&ep;爸爸的眼神呆滞,嘴角下垂,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ep;&ep;「感冒好了吗?」

&ep;&ep;「嗯,没甚么咳嗽,就是晚上头疼……睡不着。」

&ep;&ep;「你最好多穿点,最近夜晚开始变凉了。」

&ep;&ep;「死不了……你怕我死左你就变成孤儿啦?」

&ep;&ep;「我看起来像怕当孤儿的样子吗?倒是妈走了以后,你比较像孤儿。」

&ep;&ep;「嗯……貌似这样呢!」

&ep;&ep;看他那副憔悴相,高大的身躯彷彿崩坏的土墙般堆在摇椅上,不禁感到怜悯。爸爸毕竟老了,无论年轻时多强多霸气,终有能源枯竭的时候,每个人的老态看上去都差不多。我正想说句软和的话安慰他,突然捕捉到一道隐约的犀利的目光。

&ep;&ep;「你最好不要搞太多花样。」他嘴唇微动,低哑着声音说道。

&ep;&ep;「甚么花样?」

&ep;&ep;「到处问东问西,调查这调查那,学人家当侦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台东的事?还有赵胖子、赖林、荷兰饺子那边你都去过了。你到底想查甚么?」

&ep;&ep;「查些你没兴趣的事。」

&ep;&ep;「我有没有兴趣你甭管,再搞下去小心惹祸上身。不过我的话你大概听不进去吧!你从小是个就不听话的衰仔,大学也不念,公司的事也不想管,成天就知道跟女人鬼混,现在混出毛病了是不是?早晚冚家栽在女人手里。」

&ep;&ep;「像你一样吗?」

&ep;&ep;「收声!不知死活的衰仔。有个叫姜珮的女人,你离她远点!」

&ep;&ep;「你是不是知道甚么?」

&ep;&ep;爸爸一拍扶手,嗓门忽然上扬:「我才想问你到底知道些甚么!大老远跑去美国,听一个垂死的老头讲鬼故事,有趣吗?係啊,你係听了一些说法,回来印证一下发现甘巧嘅!其中必然有诈。好睿智!好醒目!好叻!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是蠢货。哼!你没见过的厉害脚色多了去!像赵盛那种古惑仔一先令都不值。不必惊讶,你小子有几根毛我数得清清楚楚,叫你不要碰的人你就给我走远点,否则我打断你腿!听见没!」

&ep;&ep;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以为他要揍我,却是转身走到五斗柜前拿起一封信。

&ep;&ep;「我以前就同你讲过,流氓是不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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