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戚风嘴唇抖了抖,没有立刻说话。吴江儿女,英雄辈出,斗倭寇、收琉球、平蓬莱,这些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手足同胞,兄弟姐妹。

&ep;&ep;将军的心在滴血,将军的脸硬如冷铁。

&ep;&ep;泼天大雨里,这排汉子抬头挺胸,像是一行凛凛的刀锋,沉默地等待着戚风最后的命令。

&ep;&ep;“……”步练师素来伶牙俐齿,如今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定要重重抚恤他们的家人。”

&ep;&ep;戚风沉默片刻,沉重点头。

&ep;&ep;步练师转身面向那行士卒,躬身作揖一礼:

&ep;&ep;“好汉们,拜托了!”

&ep;&ep;士卒齐声应道:“是!!!”

&ep;&ep;戚风闭了闭眼,既而双眼齐睁,出声咆哮道:

&ep;&ep;“去!!!”

&ep;&ep;只见那排士卒纵声大吼,天地在这一刻噤声沉默!他们手臂挽着手臂,齐齐跳了下去!

&ep;&ep;有些人转开了眼睛,有些人闭上了眼睛,有些人睁大了眼睛。

&ep;&ep;飞湍急流,洪浪狂飙,这行士兵卡在木桩中,以血肉之躯阻挡着吞天沃日的洪流。

&ep;&ep;巨浪通天,湍流不息,那行人头时而浮上河面,时而被洪浪吞没。

&ep;&ep;戚风死死地盯着决口,双眼涨满了血丝。他的脾性与大多猛将不同,罕见的温实敦厚,更像一位儒雅宽和的夫子。

&ep;&ep;如今他嘶声咆哮起来,像是一同发狂了的猛虎:

&ep;&ep;“土石还没来吗——?!!”

&ep;&ep;一道高浪汹汹而过,那行人头再也没浮上来。

&ep;&ep;乌苏湾堤坝死一样的安静,只有河流还在纵声狂吼。

&ep;&ep;天灾何其残酷,人力何其微薄。

&ep;&ep;戚风面无表情地立在风雨里,将军的脸像是钢浇铁铸一般的冷硬。

&ep;&ep;戚风嘴唇抖了抖,既而厉声大喝:“戚家军,出列!!”

&ep;&ep;又是一行士卒列众而出:“卑职在!!!”

&ep;&ep;火光凄厉,长夜暗沉,一些百姓跪下去了,紧接着,所有百姓都跪下去了。

&ep;&ep;一个青壮百姓大吼道:“将军,让我们上!”

&ep;&ep;“就是!这里可是乌苏湾!”另一布衣汉子大声道,“将军,要跳也是我们跳!”

&ep;&ep;一道童声哭啼了一声“阿爹”,随即被一个妇人捂住了嘴。

&ep;&ep;戚风浑身一震,头皮发麻,缓缓看向一旁。步练师不在此处,沈逾卿还立在那里,所有人都看着他。

&ep;&ep;都等着他拿主意。

&ep;&ep;那群青壮汉子朝沈逾卿跪下了:“大人,让我们去吧!”

&ep;&ep;沈逾卿看着眼前这些朴实青壮的百姓,看着这些满身狼狈的汉子,看着这些殷切诚恳的目光。

&ep;&ep;他如鲠在喉,热泪难言。

&ep;&ep;沈逾卿是上京沈氏的嫡长子,虽然少年嘴上从来不说,但他心里秩序森严,这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这人就是分嫡庶尊卑的。

&ep;&ep;可在这毁天灭地的洪魔面前,那些规矩观念突然都坍塌了。

&ep;&ep;沈大公子倏然明白了,为什么相国愿意为了老农生计,跑遍乡野村舍;为什么令公愿意为了作坊营生,大查贪官污吏。

&ep;&ep;尊卑有何用?贵贱有何用?

&ep;&ep;谁不是爹娘生?谁不是骨肉做?

&ep;&ep;谁都是天下一匹夫!

&ep;&ep;沈逾卿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喝,好似霹雳炸开了这寂寂长夜:

&ep;&ep;“且慢!!!”

&ep;&ep;众人齐声望去,一匹骏马破风而来,马背上的步练师衣袂当风,好比一剪烈艳的云霞,映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ep;&ep;步练师纵声大喊,嗓音泠泠:

&ep;&ep;“戚将军,沉船来堵这决口——!!!”

&ep;&ep;·

&ep;&ep;·

&ep;&ep;戚风一愣:船?

&ep;&ep;——哪来的船?

&ep;&ep;众人睁圆了眼睛,只见一艘艘货船仿佛玉城雪岭,被上百头驮兽拉扯着,向着乌苏湾决口的方向涌来!

&ep;&ep;“商船……”沈逾卿小声喃喃道,“这是胡家商船……”

&ep;&ep;步练师方才离开乌苏湾决口,就是亲自去说动梧州胡氏!

&ep;&ep;显而易见,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