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又请了一日假,替闻延收拾东西。闻延的书很多,相册也很多,但基本都没有他自己,是别人的照片。一个箱子又一个箱子的堆砌,宴禹忆起入睡前听到的话,便问在衣帽间收拾衣服的闻延:“你小时候为什么叫团团?”

闻延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有点小,话短气虚,还很急促。但宴禹听清了,很不信道:“能有多胖,有照片吗,我要看看。”语气里满是打趣。闻延没理他,宴禹就说:“我都把我照片给你看了,你也得给我。”边说边走,他去房间骚扰闻延,搂腰亲脸掐屁股,无所不用其极。

被闹的不行了,闻延只好把自己的照片拿出来,婴儿时期到成年的,上面都有。果不其然,还是宝宝的时候,整个肉成一个团子,眼睛都被挤成一条小缝缝了。这个悲剧还没有停止,闻延十岁的照片,依然胖乎乎的,手臂肉得像气球,五官也挤在一块,看不出个所以然。

宴禹捏着照片,不可置信道:“闻团团,你真的是逆袭啊。”闻延无所谓地坐在地上喝啤酒,食指点点相册:“我妈长得漂亮吧。”宴禹看过去,果真漂亮,是个非常实在的美人,还很有气质,穿着一身红裙,抱着闻延笑得甜甜的。闻延继续说:“我妈也是小时候胖,进入青春期立刻瘦下来,我和我弟都一样,所以她一直都不担心她儿子长残。”

宴禹笑个不停,说闻延还好意思说他小时候是个小瘦黑猴,分明自己幼时也没多好的模样。他突然想起,闻延偷拍过他的照片,于是向人索要,拿来手机一看,才知闻延建了个新相册,里面都是他,甚至还有好几张是从家乡的相册里偷拍过来的。

其中有张照片是他和他爸的,他爸搂着他,他手里举着奖杯。那是一个父子杯足球赛,他们赢了,里头的他高高举起那玻璃制的奖杯,笑得灿烂。宴禹有些怀念地看着那张照片,闻延抱着他,问那奖杯还在吗,他挺想看看的。

宴禹脑袋突然有些疼,那种疼是忽然间插入脑海里,伴随着一阵强烈的耳鸣,嗡嗡作响。他忍不住扶住了脑袋,恍然间他好像看到奖杯上的足球,被损坏了,只剩一个球体带着血,奖杯的底盘落在不远处,那球体在他面前转着圈,玻璃碾着地面,伴着滴水声,有手抢在他前头,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闻延的声音好半天,才传到他耳朵里,宴禹回神过来,没有玻璃球,没有血,也没有男人的喘息声。他将闻延的手机摔在了地上,身体还残余着战栗。宴禹唇角发抖,他猛地握住了闻延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想说,他好像记起来了,记起来陈世华杀害他爸的证据,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忘了呢。

手上力道越发重,闻延面有忧色,没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只问他怎么了。宴禹嘴唇刚启,就有一大掌猛地握住了他的喉腔,将那汹涌而出的情绪,紧紧攥在手里头,连同那些想要倾述的话,一路拖入心防的最深处。

宴禹摇了摇头,他知道他不能说,不可能讲,于是故作无事地玩笑道:“你昨晚太过火让我没休息好,刚刚有点低血糖,头晕而已。”

闻延没有跟着笑,只打量他好一会,才道:“如果有事要和我说。”宴禹点头又摇头,他说闻延不要大惊小怪,他这是体力透支过度,好好睡一觉就成。闻延松开他的腰,让他上床睡觉。宴禹表示要下楼休息,顺便带小司去楼下吃罐头。

带着狗,宴禹把肉罐头倒进碗里,看着小司吃得砸吧砸吧,自己起身走向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尽头已经被木板水泥封住了,一栋楼被一分为二,他刚搬回来的时候,家具的位置虽然没有变,但还是家具还是换了不少。他从那楼梯的半腰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想,当年他从这里下来,发现父亲已经死了,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宴禹茫茫然地站在客厅正中央,却发现一点记忆都没有。那件事后,他看过很长一段心理医生,但那时间段的记忆都很模糊,而从他见到父亲在血泊中以后的记忆,更是粗暴地直接截断,如果不是刚刚看照片,记忆突如起来地复苏了一些片段,他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事情。

宴禹回身上楼,重新走下。他在房子里神经质一般来来回回地走着,却还是想不起来。他缓缓坐在地面上,摸着地板,宴禹渐渐躬起背脊,他趴在父亲曾经倒下的位置,手掌一点点地摸索着地板,他想,他父亲在生命流失的那一刻,该是多么的冤枉又愤怒。

天渐渐阴沉起来,太阳被卷入乌云里,起风了。窗子震颤着,帘布裹着风,像个巨大的怪物涌动。屋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宴禹记不清自己多少次从楼梯上下来,最后一次他膝盖一软,直接摔了下去。

肩膀手臂膝盖,是疼。小司快速地跑到他身边,叫得凄厉,宴禹连忙抚摸着小司的身体,他怕声音引来闻延,而他并不想这样。趴在地上,他看见房间空洞洞的越来越黑,忽地远方一道惊雷。宴禹身体一震,唇舌皆麻。

视野里出现了许多彩色的颗粒,渐渐地盖住了他所看见的东西,整个屋子像是在不断地压缩,空气宛如被抽干了一样,宴禹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疯狂跳动,激烈地像是要跃出体外,宴禹挛缩着自己的手指,觉得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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