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

懒梳头，闲凭雕栏慵不语。忽看门外起红尘，已见街中攂金鼓。居人走出半仓惶，朝士归来尚疑误。

&ep;&ep;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须臾主父乘奔至，下马入门痴似醉。适逢紫盖去蒙尘，已见白旗来匝地。

&ep;&ep;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轰轰昆昆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

&ep;&ep;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烔。日轮西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

&ep;&ep;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寃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损，孾儿稚女皆生弃。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

&ep;&ep;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

&ep;&ep;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瑠瓈阶上不闻行，翡翠帘间空见影。

&ep;&ep;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北邻少妇行相促，旋拆云鬟拭眉绿。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

&ep;&ep;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回梯梯又摧。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妾身幸得全刀锯，不敢踟蹰久回顾。旋梳蝉鬓逐军行，强展蛾眉出门去。

&ep;&ep;万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一从陷贼经三载，终日惊忧心胆碎。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鸳帏纵入岂成欢？宝货虽多非所爱。

&ep;&ep;蓬头垢面狵眉赤，几转横波看不得。衣裳颠倒言语异，面上夸功雕作字。柏台多士尽狐精，兰省诸郎皆鼠魅。还将短髪戴华籫，不脱朝衣缠绣被；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鱼为两史。朝闻奏对入朝堂，暮见喧呼来酒市。

&ep;&ep;一朝五鼓人惊起，呼啸喧争如窃语。夜来探马入皇城，昨日官军收赤水；赤水去城一百里，朝若来兮暮应至。凶徒马上暗吞声，女伴闺中潜生喜。

&ep;&ep;皆言寃愤此时销，必谓妖徒今日死，逡巡走马传声急，又道官军全陈入；大彭小彭相顾忧，二郎四郎抱鞍泣。沉沉数日无消息，必谓军前已衔璧；簸旗掉剑却来归，又道官军悉败绩。四面从兹多厄束，一斗黄金一升粟。

&ep;&ep;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东南断绝无粮道，沟壑渐平人渐少。六军门外倚僵尸，七架营中填饿殍。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

&ep;&ep;采樵斫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ep;&ep;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来时晓出城东陌，城外风烟如塞色。路旁时见游奕军，坡下寂无迎送客。霸陵东望人烟绝，树锁骊山金翠灭。

&ep;&ep;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墙匡月。明朝晓至三峯路，百万人家无一户。破落田园但有蒿，催残竹树皆无主。路旁试问金天神，金天无语愁于人。

&ep;&ep;庙前古柏有残枿，殿上金炉生暗尘。一从狂宼陷中国，天地晦冥风雨黑；案前神水呪不成，壁上阴兵驱不得。闲日徒歆奠飨思，危时不助神通力。

&ep;&ep;我今愧恧拙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寰中箫管不曾闻，筵上牺牲无处觅。旋教魇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妾闻此语愁更愁，天遣时灾非自由。

&ep;&ep;神在山中犹避难，何须责望东诸侯！前年又出扬震关，举头云际见荆山。如从地府到人间，顿觉时清天地闲。陕州主帅忠且贞，不动干戈唯守城。

&ep;&ep;蒲津主帅能戢兵，千里晏然无戈声。朝携宝货无人问，夜插金钗唯独行。明朝又过新安东，路上乞浆逢一翁。苍苍面带苔藓色，隐隐身藏蓬荻中。

&ep;&ep;问翁本是何乡曲？底是寒天霜露宿？老翁蹔起欲陈辞，却坐支颐仰天哭。乡园本贯东畿县，岁岁耕桑临近甸；岁种良田二百壥，年输户税三千万。

&ep;&ep;小姑惯织褐絁袍，中妇能炊红忝饭。千度仓兮万丝箱，黄巢过后犹残半。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巡兵入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上高风吹白虎。

&ep;&ep;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家财既尽骨肉离，今日垂年一身苦。一身苦兮何足嗟，山中更有千万家，朝饥山上寻蓬子，夜宿霜中卧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