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陈绯做了很多梦,一个接着一个不间断而来。

&ep;&ep;大多和花雨巷有关,和今宵茶楼有关,和轩轩有关。杂乱无章,没有半点逻辑,她有时候身处其中,有时候像个看客。

&ep;&ep;梦境拉扯着她,强迫她回头,直面故人旧事。

&ep;&ep;那时候,轩轩还没改名为赵承东,陈绯听陈秋娥喊过一次他的大名,一直认定他叫刘浩轩。

&ep;&ep;轩轩是今宵茶楼的例外,在陈绯的记忆里,他是楼里唯一一个不因为钱“卖酒”的员工。他不用在陈秋娥那里存放身份证复印件,时间自由,不受店里的条规约束,就连“卖酒”,也全凭他的喜好,需要客人提前预约,由他来决定是否接待。

&ep;&ep;陈绯曾经猜测轩轩是陈秋娥的合伙人,她在陈秋娥的病榻前也这么问过,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ep;&ep;关于轩轩,陈秋娥没有透露太多,她只告诉陈绯,那个孩子身世可怜,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爸爸人在外地,即便定期差人给轩轩汇款,却很多年都没有露过面了,轩轩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ep;&ep;提起轩轩的妈妈,陈秋娥有些动容。陈绯多问了一句:“你和轩轩妈妈从前是不是就认识?”

&ep;&ep;陈秋娥没否认,只说:“往后轩轩想做什么,你都由他去。他要留要走,也都别干预。”

&ep;&ep;陈绯是没那个闲心干预的,只要轩轩还去舞蹈室陪她练舞,其它的,她犯不着瞎操心。

&ep;&ep;后来陈秋娥过世,陈绯成了茶楼的主人,慢慢的,知道了些和轩轩有关的八卦。和她猜得有八分相似:轩轩的妈妈从前和陈秋娥在一块做过小姐,他妈怀上轩轩后,就不干这行了,打定主意要跟着轩轩爸爸离开。

&ep;&ep;故事非常老套地展开:轩轩爸爸已有家室,得知这个和他春风一度的女人为他生了个儿子,认定自己被“仙人跳”了。他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带着轩轩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永远别出现在自己面前。

&ep;&ep;于是,轩轩妈妈带着轩轩来到了花雨巷,投奔从前关系最好的小姐妹陈秋娥。

&ep;&ep;可没几年,轩轩爸爸又找了过来,一副要与她重修旧好的模样。轩轩妈妈这才知道,他生意失败,离了婚,几乎一无所有了。

&ep;&ep;后面的故事,陈绯没有得到更详细的版本,只知道轩轩妈妈接纳了轩轩爸爸,她身体一直不好,在轩轩9岁那年就去世了。轩轩爸爸还算有点本事,拿着全部家当,重新下海,把生意又做了起来。

&ep;&ep;可是男人有了钱,在外头很快有了新家。轩轩就这么被留在了花雨巷,靠左右邻居和陈秋娥拉扯长大。

&ep;&ep;轩轩到了上高中的年纪,被他爸爸接到了外地去读书,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高考前他辍学回来,就开始在茶楼和舞蹈室混日子了。

&ep;&ep;初闻这些,陈绯不是不唏嘘,可楼里坎坷的故事她听了太多,比起大壮“卖血救母”、娇身负一家四口的经济压力、宋银川幼时被连卖三地,在多个城市的福利院都受过欺负这样的悲惨往事,轩轩起码不愁吃穿。

&ep;&ep;他有钱,比很多人看上去都体面。

&ep;&ep;陈绯自认,她对轩轩的感情很复杂。

&ep;&ep;轩轩于她而言,亦师亦友,可要说多了解,也不尽然。多年来,除了在舞蹈上的无间默契,生活中两人其实交集很少。轩轩总有出人意料的想法,陈绯很难照单全收。

&ep;&ep;比如他在完全不缺钱的前提之下,还热衷于在茶楼工作。他喜欢周旋在不同女人之间,陈绯常常听见新来的员工跑去找轩轩“取经”,而他兴趣盎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p;&ep;尽管陈绯心里明白,这种行为或许源于他的原生家庭。但明白和接受,完全是两码事。

&ep;&ep;陈绯以为自己和轩轩永远不会在舞蹈室以外的地方有超过普通朋友的交往,她相信,轩轩心里也有同样的认知。

&ep;&ep;可肖策的离去改变了这一切。

&ep;&ep;他离开后,陈绯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日子照过,酒照喝,舞照跳,今宵茶楼里的大伙都没有看出异样。

&ep;&ep;是轩轩先发现陈绯不对劲。那天,陈绯在舞蹈室练到半夜,汗流浃背、浑身酸软,她捏着汗巾瘫坐在地板上喘粗气,微微低头,眼睛上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看了多久,狠狠地将手里毛巾往前一掷,整个人往后躺去,成“大”字型倒在地上。

&ep;&ep;轩轩推门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说:“哟,还没走啊。”

&ep;&ep;陈绯转了转头,看见轩轩,又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从今宵过来的?结束挺早啊。”

&ep;&ep;轩轩冲她笑笑:“今晚是蔡萍,你知道的,她从不过夜,要回去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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