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昨夜没休息好,还是中了暑气?这样恹恹的。”

&ep;&ep;她明知片刻前,太子带着其他女娘去过玉烛殿,却半句不提此节,轻描淡写,就将问题归拢到簪缨自己身子娇弱上头。

&ep;&ep;簪缨目光转向上首,看着庾氏浮在面皮上的那层笑容。

&ep;&ep;已忘了是何时养成的习性,每当庾氏露出这种捉摸不透的神情,明明笑着,眼底却一片沉寂,小小的她便莫名感到不安,她便要仰头去猜,母后娘娘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ep;&ep;猜不透便惶恐,便要绞尽脑汁,不停地说好多讨巧的话,直到母后嘴边的笑意爬到眼角了,小阿缨才能悄悄松一口气。

&ep;&ep;待到长大些,大到读什么书见什么人,小到穿什么衣梳什么发,都由庾氏做主。

&ep;&ep;她略表现出些许不愿,庾氏便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温柔询问:

&ep;&ep;“阿缨当真不喜母后的安排吗?”

&ep;&ep;簪缨不知自己喜不喜欢,只是每当这时,埋藏在幼时的不安记忆便会苏醒,像一团不知所来的黑雾,将她整个人吞食进去。

&ep;&ep;她害怕母后失望,于是点头。

&ep;&ep;人人都说皇后视她如亲女,把她养得很好。

&ep;&ep;回首向来,是啊,皇后将她规

&ep;&ep;训得太好了。

&ep;&ep;“好”到前世她烧伤之后,明知她已咽不下任何大补之物,流水一样的人参燕窝还是日日不绝地送到萝芷殿;

&ep;&ep;“好”到弥留之际,簪缨仅剩的心愿便是离开皇宫,不愿到死都被困在这个囚笼,皇后却借着心疼她身体之名,不肯松口。

&ep;&ep;恶心事,尽被她做了,好贤名,尽被她得了。

&ep;&ep;就是这样一张画皮。

&ep;&ep;簪缨曾真心实意,尊她敬她,视为母亲。

&ep;&ep;一点冷寂的火光曳过簪缨眼底,瞳中只剩余烬的黑。

&ep;&ep;她慢吞吞道:“天确实有些暑热。方才并非出神,是瞧着那床镶翠围屏的边角鎏金,仿佛有些脱色了。”

&ep;&ep;皇后向来以节俭示人,显阳宫里的好东西,大半都是簪缨孝敬来的。

&ep;&ep;庾氏闻言微微一顿,小庾氏的目光果然被吸引去,不走心的夸赞再次溜出嘴边:“到底缨儿心细,这般细务都体贴得到,怨不得娘娘疼你。”

&ep;&ep;而后她话风一转,“既然屏风已旧,娘娘,不妨赏予妾身吧……下个月刘家便要上京来,两家会亲,总是体面些方好看相。”

&ep;&ep;庾皇后闻言,不由蹙起两道精心描画的长眉。她心中虽厌烦庶妹的市侩小器,但念在她已是庾氏在京的唯一一门亲眷,还是道:

&ep;&ep;“你看得上眼,本宫遣人给你送去就是了,什么好物,也值当巴巴地开口讨。”

&ep;&ep;这些话,她们都不避着簪缨,只因知道这床屏风前脚送出,簪缨随后又会献上更好的来。一贯都是如此。

&ep;&ep;簪缨垂低曲翘的长睫,看似乖顺,实则为了掩住眸底波澜。

&ep;&ep;她半点不奇怪小庾氏的眼皮子为何这么浅,这件秘辛,还是前世她迁入萝芷苑后,听底下的小黄门闲来无事嚼闲话才得知的。

&ep;&ep;原来卫皇后在世时,庾氏在江东不过是二等士族,后来卫皇后病逝,庾淑妃上位,颍川庾家才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ep;&ep;只是关于卫皇后的病因,宫里一直讳莫如深。谁知就在众人都渐渐淡忘之时,卫皇后的胞弟突然向庾氏发难,揭发庾皇后的大兄庾安侯和二兄庾刺史封山占泽、草菅人命之罪。

&ep;&ep;听说那卫郎君戾气泼天,庾氏本支四个兄弟,个个咬出事来,甚还提枪夜闯显阳宫,枪刃直逼庾皇后,闹得晋廷险些翻天。

&ep;&ep;皇帝许是压不住,许是不想压,最终庾氏本支的近百男丁,到底收押的收押,流放的流放,死在徒往岭南途中者不计其数。

&ep;&ep;之后卫郎君事了拂衣去,出京从军,追随大将军祖松之北讨匈奴,短短几年时间,统领八万北府军,坐镇京口,得封三公之一的大司马。

&ep;&ep;反观庾氏家族,在建康日渐寥落,空为外戚,到如今已经没什么人丁了。

&ep;&ep;这些令人震惊的旧年掌故、门阀恩怨,簪缨过去在宫里生活这么久,从上到下没有一人与她说起过。

&ep;&ep;与阿母义结金兰的,是卫皇后。

&ep;&ep;与阿母定下幼童亲的也是卫皇后。

&ep;&ep;卫娘娘膝下无子,殁后,簪缨方被转到继后庾氏膝下抚养。

&ep;&ep;可惜五岁之前的事簪缨通通都记不起来,她人生最初的记忆,像一根铁签深深楔进脑子里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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