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

担忧自己会忽然重病,苏梦枕总是想着在自己还能动的时日努力为金风细雨楼做些什么。这样才不辜负兄弟们的信赖,不辜负父亲的遗愿。

蔺尘星能理解他,但作为大夫,当然希望自己的病人能够听他的话。

习惯是要养成的。苏梦枕这样下去,即使真的治好了病,总是埋头工作,那也毫无意义。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沉凝,苏梦枕沉默不语。

杨无邪嘴中发苦,忍不住叹气。

敢当着楼主的面生气发火的人只有蔺尘星一个人。

蔺尘星的外表有很大的迷惑性,生气时总给人一种小孩闹脾气的感觉。

杨无邪作为旁观者或许这样觉得,但苏梦枕作为蔺尘星生气的对象,能更鲜明地察觉到他的怒意。

他静默片刻,正视着蔺尘星,诚挚道:“抱歉。今后蔺大夫如何说,我会尽自己如能,听你的话去做。”

蔺尘星神色梢缓,轻轻颔首。

杨无邪抓住机会,上前询问道:“蔺大夫,你要去看看还有需要的药材么?”

“好。”

玉泉山里蔺尘星兢兢业业发挥技能,山下汴京城中和休夜有关的话题不减。

有人说休夜已经离开汴京,但也有人说夜里曾瞧见晶亮的白色鬼火,疑似休夜的头发。

王怜花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兴致缺缺,想揍风萧让他解蛊的渴望倒是与日俱增。

风萧脾气恶劣又怪,两人偶尔斗得狠了,夜里王怜花便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觉,白天痛意一消失,立刻冲到风萧房间,一桶井水浇他一个透心凉。

司空摘星曾来串过门,大早上的看见两名少年彼此拳打脚踢,两个都湿淋淋得如同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面目狰狞,那叫一个不人不鬼。

晏游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看好戏,小天才叨着司空摘星的衣角嘎嘎乱嚼。

它从啄烂过谁的衣裳,司空摘星中了头彩。

“莫非他们俩天天这么打?”

司空摘星看得发笑,幸灾乐祸地询问身边的晏游,眼睛不经意间往下一瞥。

小天才黄色的长喙透过衣裳破烂的洞怼着他的腿,黑珠子般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无辜的光。

司空摘星:“……”

“天天打倒没有。”晏游看着院中的两人,回答他的问题,“不过偶尔看看怪有意思的。”

“喂。你的鹅。”

偷王之王语气冷静。

晏游低头。

一声衣物撕裂的脆响,小天才“唰”得掉头就跑,嘴上挂着一截破布。

破布在风中飘扬,和大摇大摆的小天才一起消失在司空摘星的视野里。

晏游:“这看着也怪有意思的。”

司空摘星:“哪里有意思!”

晏游:“这样,小天才撕了你的衣裳,我替它赔给你一件。”

司空摘星莫名地不太信任他的嘴。

晏游吃完包子,扔下院子中还在斗殴的两人,领着司空摘星去自己的房间。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捆绸缎,是专门为小天才绑脖子的绸缎。

晏游大方道:“喜欢哪条?随意选。”

司空摘星:“……”

哪条也不喜欢!

华灯初上,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繁花之景。

追命和陆小凤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爱喝酒。

他们认识的契机是酒,交好的契机还是酒。

今夜是两个酒虫约好一起喝酒的日子。

两人喝得尽兴,勾肩搭背欢歌乱舞,陆小凤唱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声音如驴嚎。

追命嘲笑他:“你唱得像驴。”

陆小凤丝毫不羞,高高兴兴地唱着。

酒鬼大部分时候意味着麻烦,旁人对他二人退避三舍,两人便也有意往人少荒凉的地方走去。

不知穿过几条街,走过几个小巷,两人转进一个胡同,胡同深处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月华倾泻而下,洒落在地,其中一人的头发折射出耀眼的银辉。

两人一下子清醒了。

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众人遍寻不见的休夜。

休夜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追命再定睛细看,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晏游。

竟然是那个总说自己是一平平无奇说书人的晏游。

不管是休夜还是晏游都没有表现出惊愕的模样,十分淡定。

瞧见两人,说书人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弯如月牙的笑眼。

追命嘴角一抽:“就算你遮住脸,我也能认出你。”

晏游十分干脆地放下扇子:“不愧是小追捕头。”

追命有些头疼,任何情况他都能妥善应对,再难办的事最终总有办法解决。

……但晏游和休夜夜里相会,这只是一件普通而又纯粹的、会让人头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