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不敢回家,就向城外走去,走着走着,就到了漳河边,他顺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河滩上长着一丛丛芦苇,正值盛夏,青绿青绿的,大片大片的,若是诗人见了,定要诗兴勃发,蒲生只觉湿地难走,芦苇叶可恨,将他的手上脸上腿上,划出一条条血痕,可他又不愿离开这片芦苇地,茫茫芦苇像一个绿色迷宫,他既怕又想迷失在这迷宫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再没有人会鄙视他,会嘲笑他,这里的天地是他一个人的,这种心灵的大自由,让他快意;而天地茫茫,那沉重的孤独,又让他害怕。
天慢慢黑下来,芦苇丛越来越显得可怕,远处黑丫丫的树林更是神秘恐怖,会不会有狼啊,他心里惊惧起来,或者是长蛇,甚至鬼怪,专门晚上出来吃人。蒲生越想越怕,他赶紧穿过芦苇丛,腿上被划了无数道血印子,他竟也不觉得。他走了很久,才找到一条田间小路,看到了大片的田野,和田野间的一排排白杨树,远远的,几点灯火似隐似现,也就是说,附近有人家。蒲生顺着灯火的方向,也不管是路,是田野,只管一路穿过去,结果一脚踏进一片刚浇过的田地,半条腿都陷进泥地里,蒲生一脚深一脚浅,好容易把自己从泥地里拔出来,回到正路上,这回他学乖了,再不敢乱走,顺着田间的小路,一步步前进,那晚无月,四野漆黑,蒲生吓得头发一根根竖起来,他想跑,可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后面追一样,他更害怕了,只好停下来,继续轻手轻脚的走,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鬼魂似的,在这无边的黑夜里飘荡。
远远的几点灯火,也如鬼火飘忽不定,他甚至于怀疑,那或许真的只是几点鬼火,一群魔鬼正等着他自投罗网。可是那点光太吸引他了,他又累又饿,两条腿越来越不听话,只想躺下来睡一觉,他用残存的意志,坚持着,向前走去,他听到了狗的叫声,也就是说,离村子应该近了,他的精神振奋了一点,加快脚步,他终于来到了村子里。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庄,似乎只有几户人家,他走到一户还亮着灯的人家,敲门,男主人问:“谁啊?”
蒲生说:“叔叔,我迷路了,能让我在您家睡一晚吗?”
那男人一听是个小孩子的声音,他打开门,见蒲生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门外。
“就你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我自己跑出来玩,迷路了,回不了家。”
那男人让他进来,在昏黄的油灯下,蒲生看见,这是个30多岁的男子,高高壮壮的,这家的孩子们已经睡了,听到有人来,一溜烟都从炕上跳下来,跑到堂屋来看生人,大大小小6个男孩子,齐刷刷站在堂屋里,小小的堂屋一下子拥挤起来,他们上下打量蒲生,对他十分好奇,他的独眼,他质地很好,但是到处是破洞的衣服,他的马靴。有个6岁左右的男孩子蹲下来,摸摸蒲生的马靴,问:“这是什么鞋,好结实啊。”
蒲生说这是骑马时穿的鞋子。
“你骑马了吗?在哪里?”
“我没骑马,我饿了,能给我点吃的吗?”
女主人去厨房端来一瓢凉水,两个粗面饼子,蒲生先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女主人从他手里抢过瓢,让他歇会儿再喝,蒲生拿过饼子,饼子是七分豆面三分白面,又干又硬,他就着凉水,大嚼大咽,浓浓的豆香麦香十分好吃,吃第二个的时候,他看到那些男孩子们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随着他的吞咽运作,整齐地吞咽口水。蒲生吃完了第二个饼子,他还饿,还想再吃两个才好,于是他又眼巴巴地看着女主人。
女主人说:“不能再吃了,你饿坏了,一次不能吃太多,再说,我家粮食也不多,孩子们的晚饭,从来没有吃饱过,还饿的话,一会儿再喝些水。”
吃完饭,男主人让他和男孩子们挤一个炕睡,他一进男孩子们的房间,一股浓浓的汗味,脚臭味,差点把他熏出来,但他实在太困了,看见那土炕,实在是亲切,于是往炕上一倒,就呼呼睡去。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大的三个男孩子和男主人下地干活去了,三个小的还睡着,蒲生打量了一下房间,他生平第一次搞懂了一个成语:家徒四壁,这个房间真的是只有墙和门窗,一个大土炕,上面铺着一张大竹席,没有家具,没有被襑,枕头也没有,一个孩子一块砖,用油纸一包,就是枕头。地上没有鞋,他纳闷地想,他们穿什么?过了一会儿,男主人带着3个大孩子从地里回来,他注意到他们都是光着脚,他后来才知道,这些孩子整个夏季都是光着脚的。
早饭是稀饭、饼子和咸菜,大男孩每人3个,小的两个,他是客人,按大孩子对待,也是3个,稀饭其实是就稀面糊,因为饿,他吃的很香甜。
饭后,男主人问他:“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个问题,蒲生早上赖在炕上时,已经想好了,他低下头,一行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他哽咽着说:“我没有家了,我被主人赶出来了。”
接着,他讲了他的“故事”,他叫李宝,从小被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奴隶,平常主要陪主人家的孩子读书、骑马,也做些喂马、洒扫的杂事,昨天他陪小主人练箭,不小心射伤了小主人,主人一怒之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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