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父禇裒,为人低调,低调到经常吓人一跳。有一次,他和几个朋友在钱塘驿亭投宿。第二天,钱塘县令沈充来钱塘亭设酒待客,亭吏一看急了,赶紧让禇裒诸人住到牛棚去,把客房腾出来。晚上,县令沈充和朋友们吃得酒酣耳热,此时,钱塘江忽起大潮,声壮如雷,沈充吓了一跳,于是站起来在院中闲步,见牛棚里有客人,就随口问亭吏,牛棚里是什么人?亭吏答:“昨晚来了一个伧父(当时,南方人对北方人的蔑称,意为粗俗鄙贱之人),因为您今天来,所以把他移到牛棚里去住。”
沈充有了几分酒,带着几分不屑远远喊话:“北方佬,要不要来一起吃面?你姓什么,来,一块聊聊呗。”
禇裒举手施礼,朗声答:“河南禇季野。”
褚季野,这不就是当朝皇后的父亲吗?沈充一下子酒醒,忙让人送上名片,躬身走入牛棚谢罪,于是命人杀鸡烹鱼,款待禇裒,又将亭吏鞭打一顿,以示谢罪,禇裒也不多话,与沈充随意吃喝,对自己被轻慢一事只字不提。
禇裒自称“河南禇季野”,事实上,他在河南根本没有生活过,在他出生前,禇家已移居江南。禇裒祖籍河南阳翟(今河南禹县),他的祖父禇盘出身寒微,但贫而好学,聪明善断,后来和名将羊祜结为好友,羊祜向晋武帝司马炎推荐了他,逐渐升迁至安东将军,禇氏从此成为官宦人家。后来晋室内乱,禇盘带着家人从河南阳翟迁到了江南丹阳。禇盘有五个儿子,禇裒的父亲禇洽排行第三,禇洽官至武昌太守,在看重出身的东晋社会,出身于官宦人家这一点,是非常傲人的资本。所以禇裒自幼被各种名人看好,桓彝称赞他有皮里《春秋》,时人赞他少有简贵之风。善于给人看相的郭璞给禇裒算了一卦,说:“这不是人臣的卦象,不知道这少年怎么会显示出这种祥兆呢?二十年后,我的话才能应验。”
禇裒少年起就被目为名士,他的正式发迹是从出任车骑将军郗鉴参军开始,此时正值苏峻之乱,乱平后,褚裒因功被封为都乡亭侯,迁司徒从事中郎,除给事黄门侍郎。这时琅邪王司马岳将要娶妃,朝廷选来选去,认为禇氏家风好,根正苗红,选了禇裒女儿禇蒜子为妃,父随女贵,禇裒升任豫章太守,成了独当一面的地方大员。
没承想,年轻轻的成帝突然驾崩,兄终弟及,皇位砸到了琅邪王司马岳的头上,司马岳继位,禇蒜子升级为皇后,禇裒成为皇帝的岳父,于是四海仰望,要求给他升官晋级的奏章,一封又一封摆在康帝面前,343年,康帝任命禇裒为卫将军,兼领中书令,相当于宰相了。
禇裒自幼饱读经史,深谙进退之道,面对这泼天的富贵,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推掉,一定要推掉,捧得高,摔得狠,身为国戚,干得好都可能落下专权的名声,干不好就会被扣上外戚乱政的帽子,更要遗臭万年。珍惜名节的禇裒在中书令任上干了不到一年,就坚决推掉,苦求外任,朝廷只好改任他为江州刺史。后来,庾冰外镇,硬将江州纳入自己麾下,为安慰褚裒,将他改任左将军、兖州刺史,都督兖州、徐州的琅邪诸军事,假节,镇守金城,兼领琅邪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