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和刘公子别后,谢安甚是挂念,不知他脚伤好了没。当日他说伤好了就来找谢安,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来,人没来,来几个字也好啊。人家不来,大约是不想继续这段友情的意思,按谢安的脾气,向来不愿勉强他人,既无缘,放手就好。可是这一次,刘公子的身影却始终挥之不去,一想起当日背着他逃命,刘公子的心跳就打在他的背上,“咚咚,咚咚,”那声音一响起,谢安的心里就热乎乎的。
谢安不知道,这刘小甲正是刘惔的妹妹刘兰熙,这丫头,喜欢到处乱逛,嫌女儿身不方便,束了头发,戴上葛巾,换了男装,不时外出游逛,刘惔不放心,让家丁青扬随时跟着。谢安一是两年多未见,二来刘小姐长大了许多,又是男装,谢安虽觉刘小甲有几分面熟,却压根没往他是女儿身上想。
谢安到当日分别的地方去过几次,将周围的街巷走遍了,却没能“偶遇”刘公子。
幸好支道林到建康了,有他相伴,谢安失落的心情,稍有好转。
这日午后,谢安刚睡醒,支道林来访,二人吃了一回瓜果。支道林说:“安石可听说忘忧棋院的事?”
“何事,看你一脸兴奋,咱是僧人呐,矜持一点。”
“这事矜持不了,忘忧棋院前不久来了位高手,据说曾得祖纳亲传。此人一月前到建康,在忘忧棋院做擂主,至今无敌手,赢了不少利物,更有人趁此设赌局,咱去看看如何?”
谢安一听来了兴致,祖纳是祖逖的哥哥,祖逖死后,他无意官场,闭门不出,以围棋自娱,号称“忘忧”,据说棋艺出神入化,可惜其人已故,不得与他手谈一二,常引为憾事啊憾事。
“既是祖纳的弟子,师父与世无争,弟子却设擂获利,会不会是冒牌的?”谢安不由生疑。
“管他是也不是,既是高手,听着就让人心痒,自前年和王恬手谈两局,至今就没下两盘过瘾的棋。手痒,心更痒。”
“你这话什么意思,敢情我和你下那么多局都不算数,太欺负人了吧。”
“算不算数你心里清楚,我就奇了,你这人事事都好,怎么棋艺就是不长,你家玄儿,再过两年,我看你都不是对手了。”
“支公辱我。”谢安佯装生气。
支道林拉着谢安就走,二人到忘忧棋院后,只见棋院大堂挤满了人,正中设一方立着的棋盘,此时,二楼对局室,正有人挑战擂主,记谱人将棋谱抄下来,棋友们按谱摆上大棋盘,大家围在大棋盘前,七嘴八舌地议论这步棋下得妙,那步棋是俗手,说得热火朝天。
谢安和支道林挤进去一看,已下到中盘,果然下得不错,支道林看了一会儿,说不好,不出二十手,黑棋要输。
大家一听这话,都回头看这和尚,明明黑棋盘面稍占优势,怎么二十手内必输。谢安也看不出黑棋何以要输,不解地看一眼支道林,支道林也不解释,说等着吧,白棋正在长考,咱们且去喝茶。
这家棋院上下两层,楼上设对局室和茶酒室,可对弈,可三五好友坐以论道,楼下中间是大堂,两边分设十多个小厢房,可喝茶、对局。
谢安二人走进茶室,要了一壶茶,两样点心。
谢安说:“现在说说,黑棋何以要输。”
支道林小声说:“黑棋有处致命缺陷,白棋跨断后,被黑棋割下一子,白棋利用弃子,在右下腹滚打包收,之后,向右下角延伸,有一个“相思断”的手筋,可吃掉黑棋三子,救活右下角一条小龙,黑棋若护右下角的空,中间被掏一大洞,亦是输棋。”
“可是白棋若发现不了这个相思断呢?”
支道林白谢安一眼,那眼神分明说,都以为跟你一样,没这点眼力,还敢设擂?
“黑棋可有法补救?”
“倒是有一法,需要断然弃子,而且后续算路十分精准。就是白棋跨的时候,黑棋脱先,拔掉右下一白子,使之后的滚打无法凑效,白棋割下黑棋的尾巴,黑棋转而攻击左下角,双方在左下角形成一个打劫活,有趣的是,双方劫材相当,各有五处,但是,黑棋如果能从外面紧一气,局面又不一样了,什么时候紧这一口气,关系双方生死,就看二人如何较力了?”
“你觉得黑棋会这样下吗?”
“多半不会,黑棋气势过于凌厉,只怕要意气用事,不肯让眼前这一步。”
二人喝茶聊天,半日只听大堂内一片噓声,黑棋投子认输了。
不一会儿,只见擂主下楼来,堂内一片欢呼,二人从竹帘看出去,此人二十出头,羽扇白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经了刚才的恶战,有几分迷离。
“好一个乱世佳公子,这风度,倒和我大哥年轻时有几分相似,越看越不该是祖纳的弟子。”谢安道。
“祖纳的弟子就该质木无文,这是偏见,人家翩翩少年,干吗要像个老头似的。”支道林回敬道。
棋迷们请白衣擂主指点一二,他好像累了,一句话不说,往后院去了。
众人无趣,又不肯散去,眼巴巴地等着挑擂的棋手下楼,可他半天不下来,考虑到输棋人的心情,人们慢慢散了。
“咱们也走吧,改日再来。”支道林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